李廣家在大商店的後麵,他走過大商店的房頭向右一拐,就看見了大女兒李BJ從小菜園出來,手裏挎著塞得滿滿的一筐幹草。毫無疑問,她正在幫媽媽燒火做飯。
“爸,你可算回家一趟,我媽說,你以後就跟那些豬一塊兒過日子了!”李BJ看到爸爸,高興之餘,不免埋怨幾句。
SD大老李有兩個漂亮的女兒,這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遺憾。因為李廣強烈希望有一個兒子,能夠傳承香火,接過他的戶口本。所以在老婆連生兩個閨女之後,李廣夫婦再接再厲想要第三胎,他們認為這次一定是個能接戶口本的男孩。
可惜,老天爺並不眷顧李廣。不知是黃毛婆娘的地不好,還是SD大老李的種子不行,反正黃毛婆娘的肚子再也沒有鼓起來過。
有一次,李廣脫口罵老婆是個“大瓦窯”,這是SD老話,意思是隻生丫頭,不會生小子。又瘦又小的黃毛婆娘不明其意,她拐彎抹角從李老爹那裏弄清楚了“大瓦窯”的涵義,然後披散著頭發大哭大鬧,撓得李廣滿臉開花,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抓痕,讓李廣沒臉見人。
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講,兩個女兒繼承了父母的優點,她們把上一代少得可憐的優勢充分挖掘出來,然後凝聚在一起,完全摒棄了相貌平平的父母的一切缺點,出落的越來越水靈。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就不像是李廣親生的。時間久了,李廣看著兩個漂亮女兒,慢慢的淡忘了誰接戶口本的事情。
小女兒李鑫鑫今年八歲,跟剛才挨了一腳的胡衛東是同班同學,大女兒李BJ今年十一歲,剛上四年級。後來上中學時,李BJ嫌名字太土氣,擅自改名叫李京京,顯得時髦又大方。再後來,又改名叫李北北,這就有點後現代主義的意思了,可以這麼說,她的名字始終走在時代的最前沿。
李BJ和李鑫鑫都有一雙大眼睛,晶瑩透徹。可惜李鑫鑫的性格稍微有一點厲害,連劉老師都叫她“八個八度”,這一點有點像她的媽媽。李BJ從小就端莊穩重,渾身透著一股子聰明勁。她的眼睛也比妹妹好看。有時候像星星,有時候像月亮。這雙星月之眸後來占據了胡衛東的心靈,在人生漫長的歲月裏,它們經常在胡衛東的心裏若隱若現,訴說著萬種風情,再也沒有離開過。
SD大老李心情低落,他懶得搭理李BJ背著手徑直走進家門。正在忙著做飯的黃毛婆娘看見名譽戶主回來了,也十分高興。這段時間,李廣好比治水的大禹,心無旁貸地撲在多災多難的豬舍裏。他甚至好幾次到大商店買東西,都沒有顧得上回家。
她嘴裏一邊埋怨著丈夫,一邊厲聲告訴寫作業的李鑫鑫替下在灶下燒火的李BJ然後讓李BJ切一塊牛肉,給名譽戶主炒辣椒下飯。
黃毛婆娘知道感恩,自己的父母和五個弟弟已經入戶軍馬場,雖然都是臨時工,可戶口本的顏色已經變紅了,糧票、布票、糧本上一毛八分五的白麵和場部後山自留地的十二根壟,就是無法改變的證明。一榮俱榮,有良心的人,必須知道吃水時挖井的人是誰,SD大老李是一家人的精神領袖,權力下放,但是不可或缺。
SD大老李把髒兮兮的軍大衣掛在外屋的牆上,接著脫下沾滿了豬食和豬屎的翻毛大頭鞋,重重地扔在一旁,換上一雙幹淨柔軟的絨麵棉鞋。這雙棉鞋輕盈合腳,是黃毛婆娘的手藝。冬季回家時,李廣總是先換上這雙鞋,把臭氣熏天的勞保大頭鞋脫在外屋,然後仔細的洗臉洗手,進屋吃飯。
平時,SD大老李很少穿這雙鞋,因為高原的夏天太熱,春秋又很短暫,短暫得令人幾乎感覺不到。仿佛這片高原隻有兩個季節,從炎熱多蚊的盛夏,直接進入飛雪連天的嚴冬,突兀得令人猝不及防。所以這雙不薄不厚的絨麵棉鞋很少派上用場,它幾乎成了李廣的家用休閑鞋。
李老爹盤腿坐在炕頭,麵前擺著一大片撲克牌。老人家瘦瘦的,脖子細頭大,東搖西擺,像哄小孩子的撥浪鼓。眼神雖然不好,精神頭兒卻十足,他最近迷上了撲克牌占卜,每天都企圖通過牌花和數字預測禍福。
李老爹穿著一身舊軍服,大冬天的,剃了個光頭。此刻正在聚精會神地低頭鑽研難測的命運,看到兒子回來了,李老爹連忙收好撲克牌,雙手一拍,大聲說:“廣兒回來啦,吃飯!”
炕桌上很快擺好了一盤酸菜粉,一盤牛肉炒辣椒,一碗由胡蘿卜、黃瓜、豆角混合醃製的鹹菜,外加一籠屜熱氣騰騰的SD大饅頭,黃毛婆娘蒸饅頭的手藝爐火純青,在場部盡人皆知。
聞到飯菜的香味,SD大老李的心情有點好轉,一家五口人圍著炕桌有說有笑,吃得十分香甜。李廣咬了一口饅頭,突然對李BJ說:“去給爹倒一杯老燒酒。”
SD大老李不吸煙,不喝酒,更不賭博,對於場部小賭怡情的各種牌局,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當然這裏麵也有算不出牌花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