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在街道上飛馳,少女回過神來,眼神不再飄忽,直直得看著駕駛座上的絡腮胡大叔。——她在思考。
思考大叔為什麼突然讓自己上車,思考自己為什麼要上車。
“你胸前那個是雲高的校徽吧?”
大叔開口了,語氣還算溫和,“雲高的學生?”
少女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觀察著絡腮胡大叔的神情變化,然後放下心來,確定了這個大叔司機,是真的把她當成雲高學生了,要把她送回雲高。
胸前的校徽……是她此行來找的那個人,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所以她一直掛著。
——這樣就算我找不到你,你也總能看到我的。
“你這姑娘真有意思,校服都不穿,還掛著校徽幹嘛…唔……不過也多虧了這校徽,我女兒也是雲高的,所以我認得。”大叔自顧自說著。
“看你這樣子是打算跟人私奔吧,叫雲什麼來著……誒記不得了。”絡腮胡大叔重重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空氣變得有些嗆人。“我女兒讀高中時候,也像你這樣,偷偷跑出學校,打算跟人私奔。”
少女低著頭,眼睛卻偷偷瞟了一眼有些憔悴的大叔,心裏思揣著這個中年男人的不幸遭遇,一定是個跌宕起伏的故事,隻是不知道結局是否對他足夠善意。
“然後我把她抓回來了。”絡腮胡大叔哈哈大笑,以至於被煙嗆了喉嚨。
原來,故事就這麼結束了啊,並不精彩。少女再次耷拉下眼皮,心裏默默想著。
“那混小子居然敢勾搭我閨女…唔……雖然他們現在已經結婚了,感情也還算可以。”大叔嘴裏罵罵咧咧,顯然對自家女婿沒少擺臉色。
不是說普通人的故事也很精彩嗎?這個大叔的經曆,實在是枯燥的離譜。少女不想再聽下去。
她有些困了,靜靜坐在車裏,覺得就這麼被送到雲高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起碼是別人提供在自己麵前的選擇。
至於之後怎麼辦……再說吧,雲言總會接自己電話的,或者不需要電話,雲言也有一百種方法在這座城市找到自己。少女再次確認了一遍,覺得這麼做並沒有什麼不妥,於是開始欣賞路邊風景。
窗外的房,窗外的樹,窗外的人,窗外的一切,都在快速地倒退。而她,正在某條不知名的路線上飛馳,被一個莫名的故事引導著,走向命中注定的結局。
偏偏,這個故事還不精彩。
“要是那時候我閨女真跑了……”絡腮胡大叔繼續自言自語,絲毫不覺得尷尬,隻是說到這裏,終究是頓了一下。
“那我得多傷心啊。”
說完,車廂內陷入了久久的寂靜,隻有風穿過車窗玻璃,一陣陣呼嘯。這個粗獷的男人透過後視鏡看到少女微微皺起的眉頭,意識到了什麼,默默掐滅了手上的煙頭。
………………
………………
清晨五點五十,雲高鐵柵欄外的人行道還很清淨。沿著柵欄是兩排樹木,錯綜複雜的枝幹在天空中交織出一張大網,枯黃色的樹葉點綴著秋的肅殺。
很清,很冷。
伴隨著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蕭易文懷抱著一捧豔紅色的玫瑰花,從街道轉角處奔跑而來。
老板娘給了他最俗套但也最不會有問題的紅玫瑰,一捧八十八元的紅玫瑰幾乎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錢。但他不在乎——如果表白成功了,好像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悶雷聲在天空炸響,幾片厚重的雲朵染上了烏黑,逐漸聚到了一起。
這場雨,不遠了。
蕭易文停下腳步,望了一眼天空。這場雨到底是要下了。
他現在已經到學校的圍牆外麵,翻牆並不需要太久。也許雨滴很快就會落下,但那又如何?——這短短的時間足夠他翻過圍牆,一路跑回教學樓了。
玫瑰花被小心翼翼地卡在鐵欄杆的縫隙當中,蕭易文用雙手趴住鐵杆,右腳在欄杆上來回蹭著,尋找一個合適的受力點。站穩之後再換左腳,然後右手,然後……
沒有帥氣的助跑,沒有旋轉的跳躍,蕭易文笨拙地攀爬在這一道鐵欄杆圍成的矮牆之上,但一步一步,都很穩妥。
經過手腳兩三次的輪換,蕭易文的上半身終於爬到了圍牆的頂部。他把身體壓在牆頂,大口喘息著。
簡單的攀爬耗費了他太多的體力,褲子有些磨損,嶄新的白色T恤上也染了鐵鏽。——這是他專門為今天準備的新衣服。
蕭易文以一個不雅的姿勢扒拉在牆上,小心地伸長手臂,把卡在鐵杆半腰上的花束輕輕抽出,再一次捧到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