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蕎麥(1 / 2)

蒙自西北勒的筆會時日不算好,原因是時雨時霧,山底壩區還是熱氣騰騰的早晨,高原的西北勒山路迎來的卻是陣陣寒風,除當地鄉政府人馬迎接我們時帶來的歡笑外,老天也送來了一陣瓢潑雨,在冷風裏劈頭蓋臉地打來,使人提前回到冬天的寒意裏去。但壞天氣似乎沒有大掃二十幾個筆人的興致,一路說笑,走走又停停,明知拍照的效果不佳,還是要努力地東拍西拍,算是來過。當地政府人員當導遊,說這裏栽什麼新品種、那裏有什麼特產,說“山裏紅”蘋果是本地的經濟主打產業等等。起伏的山巒上栽有很多高大的風力發電裝置,似乎要把山與天的連接處刮通一個洞,霧蒙蒙中魔幻地轉動,怪吸引人眼球的。

車又停下,用鏡頭代替眼睛的人們瞄準一座奇特的酷似人模樣的石峰時,我發現路邊離我不遠處的一片蕎麥地,密密的,花正要敗,少了陽光的投照,也缺少蜂蝶的嗡嗡景象,也許是高寒地帶,莖或葉都比通常的蕎麥瘦小,說穿了就是長勢不夠發達。這是一路走來見到的唯一一片蕎麥,悄無聲息地存在於山腰上,遇上花敗就談不上好看了,我伸手輕輕摘下一顆暗色的蕎粒,手指一撚,白色稠狀的漿液冒了出來,快要飽滿了。又小又細的蕎株上還開著白色或粉紅色的花,綻放的笑臉有點像櫻花,隻是小了些。

蕎麥花開是低調、嫻雅的美,黃色的杆莖,綠色的葉子,白色或粉紅色的花,夏天七八月間,可以把一座山坡變得浪漫、迷人。這片蕎麥沒有美到讓我迷離,卻使我想起了二十幾年前上學路邊的那些蕎麥地來。

讀初中那些年,就讀的學校在離我們村子三十公裏開外的鄉鎮,沒有錢坐貨車,周末往返都得走路,繞公路太遠,大夥就抄直路,上坡又下坡,過河又穿林,每到夏天就可看見路邊山坡上栽滿了蕎麥。那是八十年代末期,蕎麥作為老百姓的主糧之一在山野上的形式,而我們卻隻會說“好看好看”,不會真正去考慮它的現實意義和審美價值。我們通常在早上就出發了,不管是從學校回家還是從家回學校,天氣晴好的時候,我們翻過漢族人家的村寨,翻過竹林和大山,半山腰上盡是成片成片的蕎麥地,發青的時候也好看,開花的時候更迷人,像寬廣的彩色地毯順地形起伏綿延,陽光照耀下,夏風吹過,融融泄泄。偶有調皮的紅翅鳥輕逸地停在最高的那株蕎麥尖上,鳴叫扇翅。長形的蕎麥地一塊一塊在向地頭的另一邊延伸,遮擋陽光的雲彩一過,風中各色的蕎麥花帶變成流動的彩虹,起起伏伏。事實上,我一生中第一次真正的蕎麥浪就是那時見過的。

上學途中的山野空曠,除風聲、鳥叫聲和流水聲外,一片寂靜,當然遠處山腳下藏在樹林裏的村莊會傳來幾聲狗叫。成片的蕎麥花在目光所及處鋪展開來,令人陶醉。蕎麥地邊的小河清悠流淌,從原始森林裏叮咚地流到山腳下的村莊裏去。我們就在那樣清麗的山野裏上學、奔放、嬉笑,在蕎麥地邊的毛路上追趕女生,拿樹枝抽打女生的腰背,讓女生在驚慌中躲避不及,有時反被躲在河裏草間的女生潑了一身冷水。玩累了大家夥就坐在河中的石頭上,把鞋扔在一邊,腳伸進水裏,讓河水清涼全身,拿出自帶的炒豆、花生、糯米飯和臘肉共享。說說班主任老師的脾氣、愛好,說說同學考試的成績,然後雙手捧起水喝個夠,洗洗臉,又在嬉笑聲中趕路。到學校常常是暮色四合、教室燈火通明的時候。人坐在教室裏了還掛念著蕎麥地邊的快樂,生怕下次回家時再也看不到蕎麥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