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官場上混久了的人,自然懂得觀看形勢,一位大人站出來,討好笑道:“下官一直覺得將軍與陛下長相如此相似,又有一身王者貴氣,必是龍子出身,果然如此。將軍既有皇後金冊金印,自然不會有錯。”
有一個人開口,眾人緊跟著,誰也不願落後,為官的生存之道,永遠都是這樣,太子徹底絕望,惡狠狠的瞪著先前還對他說著效忠的一眾大臣,轉眼就變成了另一雷嘴臉。
項少卿道:“登基儀式就有勞楊大人了,不必太過鋪張,但是,該有的,一樣也不能少。給你一月時日,可有問題?”
楊大人忙道:“下官定竭盡所能,不負將軍所托。”
項少卿點頭,“這一個月,其他各位大人還是盡量少出府的好,近來外麵會很不太平,門子串得多了,難保會出什麼事!”他是不會給機會,讓他們在這一個月之內生出事端。
眾臣心中一驚,連忙應了。
一幹人麵色恭敬異常,心中對這位即將稱帝的年輕皇子生出一種由衷的畏懼,暗暗捏了把冷汗遍布的手心,拱手告辭,各自回府。
冷月如水,晚風清寒。
護國將軍府雖有天大的喜事即將臨門,卻無人有笑容,整個府邸都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沉痛之中。
下人們隻知道兩日前夫人是被莫侍衛抱回來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中午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時身上似乎還有很重的傷山而將軍回府之後,將看守琉璃苑的所有侍衛全部處死,當日帶夫人出門的侍衛不見了蹤影。
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寂靜無聲。朝夕那日走到半路終於支撐不住倒下,被莫蕭抱了回來,莫纖為她檢查完身體,哭得很厲害,很久都沒開口說話,急得蕭煞和項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就差撞牆。
兩日一夜,外麵翻天覆地。
行宮裏早就沒了人,郊外的“難民”也脫出了掌控,東郊客棧地下密宮之人逃出了過半,與項少卿派去的弓箭手各自死傷慘重。但這時項少卿並無影響,他秘密撤回十幾萬大軍已經趕到城外,等著那些黃雀!
這期間,他一直守在漫夭的床前,隻發號施令,人不離開這間屋子半步。此時外麵的局勢基本已定,江南叛軍已收服,無隱樓被牽製,天仇門一夜消失,東方傲不知所蹤。
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國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世人眼裏,他是最終的勝利者,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啟動這一計戎的那刻,就已經輸掉了他生命裏最寶貴的東西!
望著躺在床上的女子,他心如刀絞,悔恨難當,仿佛一夜間過了數十年,曆盡了世間所有的滄桑和苦難。
這兩日,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他們相識的所有日子,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是存了利用之心,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計戈周密,他是真的把她當成了棋子,但可悲的是,他明知道自己愛上了這枚棋子卻又不得不繼續利用。
二十多年的仇恨,深置骨髓,早已融入了血液,與他性命相連,不死不休。
這便是他既定的命運!
用手撫上她蒼白的容顏,刺得他睜不開眼。她是那麼驕傲的人,他竟逼得她在數萬人的麵前被她所愛之人強迫索歡,身心的極致折磨!是他用人不當,太過自負的以為他計戈周全,才會害她至此。
他好後悔,為什麼他不在計戈實施之前回來看看她,為什麼宣德殿外,他不願多回頭望一望她絕望的眼神?
囚牢密室,灌毒藥的那一刻,她說:“少卿,救我!”他明明聽到,為什麼不進去看看她?為什麼?
玥兒……他到底對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做了些什麼?!他握緊拳頭垂著床板,真希望自己死了!心中劇痛難舒,像是有把鐵鉗捏住了心口,他胸腔內一陣猛顫,一口猩紅的血便吐在了顏色豔麗的錦被。
他十指緊緊抓住被子,猛地埋下頭,竟伏在她身上嗚咽著痛哭失聲。
“玥兒……啊……”那嗚咽聲仿佛是胸腔深處所發出的壓抑的嘶喊,仍是那般的隱忍,這麼多年,無論何種逆境,他都告訴自己,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可是今日,他難以自製。
時光的碎鉛,似化作無數的利刃,狠狠捅進他的心窩。這蝕骨的悔痛在心,他未來漫長的人生,該如何度過?朝夕一直沉淪在黑暗之中,尋找著心裏的最後一絲溫暖和光明。她雙眉緊鎖,意識一直在掙紮,一邊不想醒來麵對這殘酷的世界,一邊又告訴自己她必須要醒來,她的愛人還不知在何處受折磨,他需要她。
她不能怯懦,她要堅強。
終於睜開了眼睛,她便看到了坐在床前麵容消瘦仿佛蒼老了十歲的男人。
項少卿見她醒來,忙掩了眸中的哀傷,去握她的手,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溫柔笑道:“玥兒,你醒了!”
朝夕掙開他的手,冷眼相望,目光直接而犀利,似是要刺穿他故作無事的偽裝。項少卿目光微微躲閃,扭頭叫道:“來人,夫人醒了,快去備膳!”
門外的下人連忙應了,莫纖聽說朝夕醒了,飛快地跑進屋,衝到床前抱著她又是哭又是笑,“玥姐姐,您終於醒過來了,嚇死我了。”
朝夕隻覺心頭一顫,恍惚想起湖畔受傷那一次,醒來時雙翎也是這般高興的說:“姐姐,您終於醒了!嚇死我了!”她心中一陣悲慟,麵上仍是冷漠得看不出半點情緒。
莫蕭和項涼站在門口,遠遠望著,沒進屋。莫纖牽著她的手,關心問道:“玥姐姐,你身上還痛不痛啊?”
這一問無疑讓她想起那一幕的羞辱和慘烈,她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悲憤。莫纖見她不說話,隻以為她還痛,忙焦急的連問了好幾遍,朝夕麵無表情,轉了轉眸子,身上仍然酸痛無比,嗓子不再灼痛,但是很幹澀,她知道她已經能說話了,但她還不想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