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起身,將裙子挽起,以免沾濕,也不穿鞋,就光腳從廊橋上走回菊舍。還未回到她自己的閨房,隻聽莊園入口處一陣喧鬧。澹台月隻覺煩悶,也不知今日是怎麼了,心裏好像沒有了主見一般。
“蘭兒。”
“是,小姐。”
澹台月道:“你去看看有什麼事,是不是哥哥回來了。”
蘭兒道:“是。”
看蘭兒走出了菊舍,澹台月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這間房本是她姐姐的房間,自從她的姐姐被常命帶走之後,澹台月便搬來這邊住了,此刻房中一半是姐姐澹台鏡的東西,一半是她自己的東西,連丫鬟她也改了個跟姐姐丫鬟一樣的名字。這兩個女子當真是姐妹情深,隻是那一段往事秘辛,卻誰也不敢提起。
過了許久,蘭兒慌忙的跑了回來,臉上細有汗水,顯然是跑的急了。
澹台月忙問:“怎麼了。”
蘭兒道:“三少爺回來了,但是他受了很重的傷,是被侍衛抬著回來的。現在在老爺房裏。”
“啊!”
澹台月一聲驚叫,急忙奔了出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卻隻念著兩個字“哥哥”。
在莊主澹台峰的房間裏,此刻正有幾名老者在,他們都是莊主的金蘭兄弟或是家族老者。澹台峰看著那名白衣男子的傷勢,一臉的凝重。
澹台月一路奔走,眼見就到了澹台峰的房間,心中一急,不由得喊了出來,“爹。”
隻是眼淚如線般落下,聲音也已經嘶啞了。
澹台峰聽到呼聲,麵色一柔,走到門口打開門,隻見澹台月滿臉淚水,急切之意無需言表。澹台月撲到澹台峰懷中,叫聲“爹”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澹台峰道:“月兒,沒事的,諸位叔叔都在,爹爹一定會治好水兒的。”
澹台月道:“爹爹,哥哥傷的重嗎?是誰傷了哥哥?”
澹台峰道:“還不知道是誰,隻是我們要專心給他療傷,你不能在這裏,以免我們分心,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再過來吧。”
“爹。”澹台月一急,眼淚又再落下。
“月兒。”澹台峰道:“聽話,先回去。”
澹台月道:“不,我不回去。我就在這守著哥哥。我不會打擾你們的,爹爹,你快去吧。”說著將澹台峰推入房中又將門掩上,澹台月這才退回來,退到牆角,又忍不住輕聲啜泣起來。
澹台峰轉回房中,隻見兩位老者正在查看澹台水周身經脈,碰到疼痛之處澹台水不禁哼出聲音來。
“莊主。”一位老者道。
“如何?”澹台峰問到。
老者道:“公子先中鬼手的成名暗器毒針“煞影”,再中潛伏的奸細一掌,但公子的軟甲將內力卸去大半,並不打緊,隻是毒針極細,雖有軟甲但是仍然刺入體內,軟甲細密,乃是寶物,毒針被此一擋,入體不深,但是其毒性極大,公子一身劫數均由此而起,想救公子必先解毒,隻是,依老夫看,隻怕手臂難以恢複完全啊。”
“嗯?”澹台峰怒道:“為何?”
老者道:“手臂沒有軟甲遮擋,毒針貫穿而過,雖毒針沒有留在體內,但是其大部分毒性都深入皮肉,而且腐爛嚴重,隻怕難以恢複。”
澹台峰道:“那個奸細是誰,誰派來的?”
“這?”一群老者支支吾吾,隻得道:“化名周風,其餘不知。”
澹台峰怒道:“去查。”
鬼手與那位黑衣人在客棧之中重創澹台水之後並未追殺,其因有二:一是水月山莊尚算有些底子,未到關鍵時刻不宜將路走絕,其二,澹台水周圍眾人不乏強手,且人數眾多,能不能討得好去還尚未可知。
當下,鬼手與黑衣人躍出客棧,尋到路徑,趁著夜色疾奔而去。一直趕出很遠,路上所過盡是隱秘之所,鬼手到了一個馬廄旁邊,鬼手與黑衣人在馬槽下尋出一塊青石板敲擊打開,隻見裏麵竟然藏著幾套官服。鬼手於黑衣人各尋出衣服將身上的衣服換了下來,又將石板蓋好,將痕跡都用塵土碎幹草掩蓋起來,兩人這才信步出了馬廄。
一盞燈籠懸掛在木杆之上,昏黃的搖曳著,隻見兩個方木牌上寫著兩字:“驛站”。
鬼手二人沿著木廊走到側麵的客房,鬼手拿出火折子挑亮油燈,黑衣人反手關門。
隻聽鬼手道:“周風。”
黑衣人抬頭看了鬼手一眼,想說什麼,隻是又生生咽了回去。
周風隻道:“是,統領。”
鬼手道:“你先回河南老家,沿途接應,我處理完此間事,自盡快趕回。”
“好。”周風沉吟片刻道。然後周風便走出房間掠進黑暗中去了。
鬼手從懷中掏出前時從客棧裏奪來的羊脂小瓶,小心的握在手心,麵上有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激動。他似乎在思索些什麼,忍不住的笑出聲音來。突然他止住了笑聲,疑惑的喃道:“辛苦這麼多年,難道這麼容易?”
鬼手麵上怒氣一閃而過,他輕輕的打開羊脂小瓶的蓋子,將鼻子湊到瓶口嗅觸了一下,似乎並沒有什麼味道,他又嗅了一下,還是如此。鬼手迅速將小瓶移到燈下,一眼望去,隻見裏麵空空如也。鬼手氣息一窒,怒氣上升,房間裏肅殺之氣陡然大增。片刻鬼手似乎是想通了什麼關節。他熄燈,大步走出,將門掩上之後便去換了衣服。
鬼手奔到一個土崗之上,待稍辨方向,;便從懷中取出一個火銃朝天空發射,隻見一溜火光上天,天空中展開了幾綹彎曲的和細長的光影,看來貌似山巒和河流,其隱隱朝著某個方向。
一個僻靜的地方,鬼手負手而立,身後奔來一人,速度最快但氣息不亂,可見其功底之深厚,待來人到的近了,細一看,竟是離去的周風。
周風道:“我已經趕出很遠,招我回來有什麼事?”
鬼手從懷中拿出羊脂小瓶扔給周風,道:“我們被騙了,瓶子是空的。”
周風一怒,就要將小瓶摔碎。
鬼手忙道:“慢,瓶子留下還有用處。”
周風道:“破瓶子有個屁用。”
鬼手瞪了周風一眼,周風臉色一怔,不再說話。
鬼手道:“常命此人城府極深,你以後要小心應付。”
周風哼了一聲道:“知道了。”
鬼手又道:“澹台水中了我們的針,想要解毒,澹台峰一定會去熱風坡,澹台水也幾次幫過常命的大忙,這次傷在我們手裏,常命或許也會前去幫他找藥。現在反正沒有什麼線索,我們也去看看。”
周風沉吟道:“那要找周隱幫忙嗎?”
鬼手道:“那是他的地盤,當然要通知他,有四弟幫忙,就容易的多了。”
周風冷笑一聲:“都來最好。”
鬼手道:“那我們就分頭行事。”
周風稍一點頭便轉身飛奔而去,鬼手當下也離開了此地。
月亮高懸雲頭,星芒點點,卻不知將要掀起多少波瀾。
再說常命,當日常命料到有人前來,這才略施小計,不料來人竟是澹台水。常命知道澹台水不是鬼手的對手,但當看到澹台水帶了四甲十釵的時候,常命還有些看鬼手笑話的意思。不料局勢變化甚快,澹台水直攻鬼手,可以看出其功力精進不少,加上侍衛助陣,生擒鬼手也不無可能。誰料江湖上頗有威名的水月山莊四甲之中竟然藏有奸細,奸細暴起出手,常命有心相助,奈何相距甚遠,對方出手又快。常命正不知如何作為的時候,卻見鬼手二人並未追殺澹台水,二是自顧奔走。常命當下離開藏身之地,冷哼一聲,朝澹台水追去。
澹台水的侍衛功力也十分高強,常命怕被人發現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能跟的太緊,又急於想知道澹台的水的傷勢,當真是兩難之地。於是常命隻得一路上跟來,一直快跟到水月山莊的時候,侍衛都盡全力趕路警惕稍有放鬆,常命這才得以稍稍靠近,常命從縫隙之中看到澹台水確實穿了貼身軟甲,這才放下心來。
知道澹台水並無大礙,常命鬆了一口氣,但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澹台水被人重傷如此,常命也是十分的氣結。常命苦思許久,終於想到一物可以化解此間事,那便是:火草。
澹台峰守護在澹台水的塌邊,看著澹台水的的臉色越變越蒼白,這威嚴的一莊之主也不禁露出焦急的神色,幾位長老已經去趕製丹藥以求暫時控製住澹台水的傷勢,但是要根治毒針之毒的藥引“火草”卻是成為了一個難題。
火草僅生於熱風坡,熱風坡屬於聽雷穀的轄區,此穀穀主性情怪異,與水月山莊雖無大怨,但卻並不交好,在這個情況下看水月山莊的笑話也大有可能。如何能得到火草呢?強行取來,聽雷穀並不是浪得虛名,偷偷盜來,有違俠義不說,聽雷穀地勢險峻,穀內高手眾多,多心狠手辣之輩,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能。
正當澹台峰愁思不展之時,隻聽窗欞之外傳來細微的破空之聲,澹台峰何等修為,隨手拈起桌上的杯蓋將射入屋內的物件擊落在地。隻見,此物乃是一隻箭矢,箭杆之上裹有紙張。
澹台峰上前拾起,展開一看,隻見上麵工筆畫著一株植物,在旁人看來或許不知,但是在澹台峰看來卻如霹靂一般,這上麵畫的正是火草的摸樣。在白紙的左下角畫著幾筆細紋,細看如同流雲一般。澹台峰看著這張來曆不明的薄紙沉思許久,麵無表情,不知是喜是悲。隻是許久之後他親寫了一封手書,著侍衛快馬送了出去。
火草,生於熱風坡,此坡並無他奇,隻因此地多燒堿,有些許蒸騰的水窪,微風一過,盡是熱風吹過而得名。火草生於不毛之地,自然是耐力極強,其葉脈有些許紅絲相連,如同血脈一般,此草性熱,可解多種毒性,乃是良藥,多種名藥也需此物配引,隻是火草產量極少,又屬於聽雷穀的勢力之內,礙於聽雷穀各種怪癖手段,江湖人士多渴求而不可得。
此番江湖裏不知傳出什麼風聲,聽雷穀明顯加強了對熱風坡的戒備,各種巡邏,暗哨,不勝其數。
常命悄然潛入了聽雷穀的勢力範圍,漸漸的向熱風坡轉移,以常命的武功修為,想躲過這些崗哨並非難事,隻是其人數太多,又不便打草驚蛇,著實也費了幾番功夫。外圍還好潛入,在這火草生長的區域確是難於登天,連常命修為也隻得遠處觀望。隻見暗哨蟄伏,輪流換班,崗哨巡邏,往返頻繁,將火草在中間圍了個嚴嚴實實。
這幾日,常命連續的觀察,也算知道些守衛的暗語手勢,隻是想成功混入還需要一個時機。果然,天隨人願,這一日中午,天熱的像蒸籠,樹木荒草都垂下了枝莖,隱約可以看見泥土上蒸騰的熱氣,百蟲不出,眾鳥不飛,怎麼一個悶字了得。如此過了一兩個時辰,陽光迅速隱去,天色暗如黃昏,豆大的雨點如江河一般奔湧而來,天地頓時隱匿於無形。
常命蹲伏於草叢之中,此時雨水已經將他全身濕透,雨水掩蓋了汗水,但是卻掩蓋不住他臉上激動的神色。苦等了這麼多天,終於等來了這麼一個天造的好時機,雖艱苦不堪,但是想到以前種種,為了澹台水的人情,作此一搏,常命也覺實屬應該。
雨水正急正猛烈之時,連修行多年之人也會放鬆警惕。常命前方數丈處一名黑衣人正將雨布披掛用木棍撐起圍成三角狀,看來他是想小避片刻。隻是變故就此發生,不等他脫下竹帽享受片刻的安寧,一柄鋒利的匕首已經刺破雨水割破了他的頸脈和氣管,他來不及發出一聲聲響就被撲上來的常命扭斷了脖子。常命迅速的將屍體拖到一個離原來藏身地不遠的燒堿水池旁,換下黑衣人的衣服,將屍體推入池中,看著冒起的水泡,常命深深吐了一口氣。
大雨淹沒了常命行事的痕跡,這時常命隱藏在黑衣人的地方,眼睛不時的掃過火草生長的地方,沉思者,他是在等待什麼嗎?
話說傳遞澹台峰手書之人乃是莊主的貼身侍衛,修為高深自不用說,其心誌也是極為細敏。他一路或騎馬,或翻山涉水,緊趕慢趕總算趕到了蘇州,可是他的眉頭卻皺的更緊了。一路之上他總感覺有人不時的跟蹤於他,隻是斷斷續續,也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況且自己從出莊以來連覺也沒有好好睡過一次,不可能在這數日之間惹上什麼人,或者以前的仇家尋來。不是半路跟來,那麼就是從自己一出莊就被別人算準了跟上,可是自己修行多年盡了全力才趕出這樣的速度,那麼是什麼人能有這樣的能耐又顯然要與水月山莊過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