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了一眼上空,烏雲密布,估計這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了……
一道閃電撕裂烏雲,接著便是一聲悶雷炸響在耳邊,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了,隻是沒有想到原本晴朗的天空,竟會突然轉變成這個樣子……
當獨綠影來到墓地的時候,身上的衣裙已經濕了一大半,遠遠的便看見常命跪在地上,風雨之中,身形是那般的孤寂……
獨綠影不由得一陣心酸,這個男人……
邁步緩緩向常命走了過去,每走出一步,心便會往下沉一分,身後更是留下了一地斑駁的腳印,剛剛抬起腳印,便被雨水灌滿了!
來到常命的身旁,就見常命的身下已經積起了一灘泥水,而常命卻混若不覺,隻是靜靜的跪在那裏,身上的衣衫早已濕透,緊緊的貼在常命的身上,一頭長發也已緊緊的貼在了常命的臉頰之上。
雨水順著臉頰流個不停,徑直的滴落到常命身前的雨水之中,泛起圈圈漣漪。
“轟隆”又是一聲悶雷,炸響在常命的耳畔,卻不為所動,隻是靜靜的跪在那裏,雙手緊握成拳,放在膝前。
獨綠影將雨傘撐到了常命的上方,替常命抵擋著風和雨。
常命似乎感覺到了沒有雨點再滴落在自己的身上,抬頭一看,卻隻是看到了一張雨傘,和那一道身影,一身衣裙也早已濕透了,長發也已濕透了,幾縷發絲緊緊的貼在那一張俏麗的容顏之上,發梢還在徑直的低落著雨滴。
“你……怎麼來了?”常命輕啟嘴唇,忍不住問了一句。
獨綠影見常命開口問話,立即回答道:“放心不下你,下這麼大的雨……怕你著涼……”
常命嘴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這麼大的風和雨,這一把傘又能夠起到什麼作用隻是那一份心意,卻是還不起的……
他真的還不起……
大雨依然下個不停,就如同常命心中的淚水,永遠也流不盡……老天似乎是感受到常命心中的那份感傷,所以才會下這一場雨的吧?
一陣風吹過,獨綠影隻感覺到涼意襲遍全身,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手中緊緊的握著雨傘,抬頭看了一下天空,又黑了幾分,隻是大雨卻依然沒有減小的意思,依然下個不停。
“獨姑娘……你……回去吧……”良久,常命緩緩的說了一句。
獨綠影卻緩緩蹲下身來,伸出早已冰涼的手,帶著微微的顫抖,輕輕的撫過常命早已濕透的發梢,輕聲說道:“我會在這裏陪著你……”
話語之中隱隱帶了幾分的哽咽。
常命看著那一張溫柔的臉,和那一雙溫柔的眸子,隻覺得心頭一陣恍惚,如夢似幻!
夜色朦朧,寂靜無語,隻有風雨聲回蕩在這無盡的蒼穹。
雨傘靜靜的擋在二人的上方,遮風擋雨……
風雨瀟瀟,蒼茫夜色之中,仿佛整個天地之間,隻剩下這麼一處地方,隻有他們兩個人……
風雨肆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點才小了下去……
兩人就那麼靜靜的屹立在風雨之中……沒有一句話……
翌日清晨,雲收雨歇……天邊亮起了一絲晴光……
“我們回去吧……”獨綠影淺淺說了一句。
常命點了點頭,隨即欲要從地上站起來,卻因為長時間的跪立,雙腿早已麻木,剛剛站到一半,卻又立即摔倒了下去,濺起一地的泥水……
獨綠影連忙伸手扶起常命……
常命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雙手揉了揉膝蓋,走了兩步之後,覺得麻木的感覺稍微好了一些,兩人這才緩步向山下走去……
一夜的風雨,兩人都受了涼……回到水月山莊之後,一病不起……
幸得有下人的精心照顧……病很快就好了起來……
卻也是三日之後了……
這天清晨,獨綠影剛剛從床上起來,細細的梳洗了一番,正欲起身打開房門的時候,便聽到有人來敲房門,神色不由得一愣,這個時候誰會來敲自己的房門?
伸手打開房門,卻是一名丫鬟。
那丫鬟見到獨綠影,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獨姑娘,姑爺有一封信要我轉交給你……”
說完話,雙手遞上來一封信……
獨綠影微微一愣,常命給自己的信?信中會說些什麼?從丫鬟手中接過書信,那丫鬟就走了……獨綠影隨即轉身進屋,將房門掩上。
看著信封上麵那幾個蠅頭小楷,字字蒼勁有力,正是常命的字跡,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就連拿著書信的雙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緩緩撕開信封,從裏麵抽出紙箋,伸手展了開來,當看到上麵的文字時,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眉頭皺的越來越緊,神色也越來越暗……
雙眼不由自主的噙滿了淚水……
這一封信……竟然是訣別信……常命已經走了……已經離開了水月山莊,不知道去了何處……
信中隻是說要獨綠影好好的照顧自己,一番深情,他受不起……
常命不是傻瓜,又哪裏不會知道獨綠影對他的一番深情?隻是心中,隻有已經逝去的那一個人,縱使情深意濃,他也無法接受……
心中所係,隻有澹台鏡一人!
不會再有別人!永遠都不會……
緩緩放下手中的書信,淚水悄然滑落,徑直的滴落到了紙箋上麵,淚水濕透紙箋,模糊了紙上的字跡,也模糊了那一顆心,深情相許,最終不過是情深緣淺……
她與他,終究走不到一起……
雙手緊握,忽地用力將手中的紙箋撕成了粉碎,碎屑緊緊的握在手掌之中,良久……隨手一揚,碎屑如雪,漫天飄飛……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
所有的癡念,在此刻化為了灰飛,隨著紙屑的飄落而成了煙灰,來的那麼突然,卻是從來都沒有期料到的……
趴在桌上,失聲的痛苦了起來……
悲涼一片……偌大的房間,就隻回蕩著獨綠影的哭聲,久久不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獨綠影緩緩抬起了頭,伸手擦了一下臉頰之上的淚水,重新收拾了一下,既然常命已經走了,自己待在這裏也沒有意義了……
踏出房門,來到前院就看到澹台鋒,澹台鋒看了一下獨綠影,神色微微錯愕,開口打了個招呼:“獨姑娘……”
獨綠影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回應道:“莊主……”
澹台鋒問道:“這是要做什麼去?”
獨綠影緩緩說道:“近日以來,打擾到大家了,我想我也該走了……”
澹台鋒愣了愣,隨即說道:“哪裏說得上什麼打擾,是山莊招呼不周……身子剛剛好,還是在休息兩日再走吧……”
獨綠影嘴角浮起一絲苦笑,說道:“不用了,常大哥都已經走了,我……”
獨綠影說到這裏,就沒有再說下去,澹台鋒又豈能不明白獨綠影心中所想,連日以來的一舉一動,早已說明了眼前的這個女子深深的愛戀著常命,隻是常命一心所係澹台鏡,看在眼裏,卻也不能說什麼。
也曾找過常命,雖然澹台鏡不在了,還是勸常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因為澹台鏡的死還讓自己沉淪……
隻是常命身子剛好之後,就默默的離開了山莊,沒人知道去了哪裏……
“獨姑娘,既然你執意要走,我也就不再挽留,隻是日後有時間的話,再到水月山莊來做客……山莊的大門隨時為你而開!”澹台鋒緩緩說道。
獨綠影淺淺一笑,說道:“一定!”說完,便邁步踏出了山莊。
走出山莊,回頭看了一眼門楣之上的那塊牌匾,水月山莊四個鑲金大字,仍是那般的耀眼明目,隻是……這一走,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
應該是沒有了吧……
常命已走,自己的心仿佛也跟著常命走了,滿心的失落,內心泛起無邊的酸楚,深吸一口氣,轉身便向遠處走去,去往哪裏?
曾經的翹首企盼,無非是有一天能夠靜靜的陪伴在他的身旁,可是直到現在,才知道,那始終隻是自己的一場夢,夢醒了,所有的癡想也該結束了……
心之所動,情之所係,心係之人已經走了,自己又該去往哪裏?神思鬥轉,終於想到了一個地方。
方圓百裏,有一座精心庵……
那裏就是自己的歸處,收回心神,便向精心庵的方向走去。
來到精心庵的時候,已是日落西山時分,踏進精心庵的大門,幾件精舍出現在獨綠影的眼前,大門外麵生長著幾棵青翠的楊柳,柳枝隨著微風而微微晃動。
邁步走到大門口,便有尼姑點頭行禮,獨綠影也隻是淺淺一笑,便走進了精心庵,徑直來到大殿,朝著供奉著的佛像磕了三個頭……
“姑娘……”
一道聲音傳了過來,充滿了慈祥與和藹。
獨綠影轉過頭,看著來人,正是精心庵的主持,妙善大師……
“妙善大師。”獨綠影低聲喚了一聲。
妙善大師看了獨綠影一眼,搖了搖頭,卻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了獨綠影的身後,早已看破紅塵的她,又怎麼能夠看不出獨綠影為情所傷?
“妙善大師,我想了解塵緣,遁入空門……潛心修行……”獨綠影緩緩說道。
妙善大師深吸一口氣,問道:“當真放下一切了嗎?”
嘴角不有自主的露出了一絲苦笑,自己心中的所有,無非就是哪一個男人而已,可是時至如今,那個男人……終究還是離開了……離去的那般絕情,自己也該放下了……
緩緩點頭,堅定的說道:“我……放下了……”
“當真要遁入空門?可不會後悔?”妙善大師又問了一句。
獨綠影堅定的點了點頭,說道:“絕不後悔……”
“既然如此,那我就為你剃度吧……”妙善大師緩緩說道……
……
剃度儀式開始!
獨綠影靜靜的跪坐在蒲團之上,妙善大師站立在獨綠影的身後,手中的剃刀緩緩舉到大綠影的頭上,三千青絲絲絲滑落,掉到了獨綠影的身旁。
紅塵三千,情緣三千,隨著這三千青絲的滑落而滑落,過往的一切,終究劃上了句號,從此之後,她與他再也沒了關係,世上再也沒有獨綠影,隻有了塵……
了塵,了卻紅塵!
長不過等待,苦不過執念……
自此之後,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執念……均已化作煙灰……
……
一條羊腸小道上,靜悄悄的一片,沒有什麼行人,隻有路邊的野花,盛開絢爛,花朵正隨著微風而搖動。
遠遠的走來一個人,步履蹣跚,手中提著一個酒壇子,每走幾步便會仰頭喝一口酒,正是從水月山莊走出來的常命……
常命臉色憔悴,澹台鏡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沒有了澹台鏡,就放佛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也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每天都是借酒澆愁,可是當酒醒,卻發現什麼都是徒勞無用,心中的那份眷戀,依然是那般的刻骨銘心,依然不能釋懷……
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一絲苦笑,何曾這般的狼狽過?竟差一點被地上的一塊小石子給絆倒!
堂堂的雨不沾……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何曾出現過這般境地?記憶中是沒有的……
看到前方有一棵大樹,便邁步走了過去,俯身坐了下去,後背靠在了樹幹上,抱起酒壇,仰頭喝酒,卻發現酒壇中早已沒了酒……
伸手一揚,手中的酒壇便劃過一道弧線,隨著一聲輕響,酒壇摔成了碎片,四下散落開去,靠在樹幹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隻想這麼好好的睡一覺……隻有睡著的時候,心才不會那麼痛……對澹台鏡的思念才不會那麼的刻骨銘心。
微風吹佛,吹動常命額前的發絲,卻吹不走心底的那一縷深情,常命的一舉一動,殊不知早已落入一人的眼睛。
是一個女子,身穿白衣的女子,此時就靜靜的坐在常命所靠著的那棵大樹的樹幹上,看著樹下的常命,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