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家村來了一個捉鬼道士,這件事情很快就傳遍了附近的村子鄉鎮,張天和的名聲也一下子響了起來。許多人家裏有老人死去時,都會請張天和來做法事,張天和應邀而去,卻從來不收他們任何的錢財,再加上他與人為善,使得大家對他更尊敬有加。平日閑時,他也會和村子裏的人一起挑豬糞挖野菜賺工分,日子雖然過得清貧,可好歹也是安寧,後來村長還特意幫他辦了落戶手續,張天和也因此從我們村子的一個客人,變成了正式的一員,一住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彈指一揮間,年輕的張天和也漸漸步入了不惑之年,而他當年鎮妖驅鬼的故事,至今仍是村子裏大家百說不厭的飯後談資。
“明娃子,這山上鬼可多著呢,你要是被鬼抓走了,就算張天和也救不了你!”
每當我拿著彈弓在山裏打上一天的麻雀,然後跟個沒事人一樣嘻嘻哈哈地溜回來時,我奶奶總會這麼嚇唬我。
當時我剛剛滿九歲,在我眼裏,他隻是一個靠做法事吃飯的人,並沒有多少了不起的地方。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在我看來沒什麼了不起的人,日後卻成了我的師傅。
前些天,我們村子裏死了一個老人。
死的人姓劉,是村子裏的一個五保戶,他在家裏排行老二,所以村裏後輩都管他叫劉二爺。
劉二爺年輕的時候參過軍打過仗,後來因為落了槍傷退伍回了家裏,本來有個老婆,卻因為難產死了,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兒子也在九歲的時候不幸夭折,從此終生未娶,不過好在有一幫子親戚料理喪事。
我母親去了劉二爺家幫忙張羅喪事,而我也跟著去了,不過我去不是為了幫忙,而是去撿沒有那些還有炸響的鞭炮,然後順便看看他家裏有沒有好東西吃。
當時,張天和正在靈堂裏做法事,而我母親也跟村裏其他伯伯嬸嬸也都在那兒忙活著。
我撿了一口袋的鞭炮,也好奇地進了靈堂,擺著劉二爺遺像的靈位前,擺著兩盤水果,我踮起了腳,從上麵拿下了一個蘋果,往嘴裏咬了一小口。
在這個時候,正在念咒的張天和轉過了頭,朝著我瞪了一眼,我母親趕忙過來拉住了我,衝我指責道:“明娃子,這蘋果是給你劉二爺吃的,你吃作什麼?”
隨後,母親搶過了我的蘋果,又把它重新放回了靈位前的果盤裏,我滿臉委屈。
靈堂旁的長凳子上,麵容和藹的劉二爺正坐在那兒,他看著我,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而我盯著那個被咬了一小口的蘋果瞅了半天,也回給了他一個微笑。
已經進了棺材的人,現在卻又出現在麵前,對於這一幕,小時候的我已經見怪不怪。村子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老人老去,在靈堂裏,我經常能夠看到他們的身影。
他們明明已經死了,可我卻看到他們有的坐在自己的棺材上,有的躲在靈堂的角落裏,有的遊走在周圍哭泣的人群中。可每當我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爸媽都會狠狠地罵我,以為我看見了不幹淨的東西。
今天是劉二爺上山的日子,送葬的樂隊奏起了哀樂,劉二爺的棺材也用十人大轎抬起,在一連串的鞭炮聲與親人的哭聲中進了山,而李天和則穿上一身黑色的道袍,走在送葬隊伍最前頭。
上山後,棺材被埋進了事先選定好的墳址中,當墳被埋上後,所有人也隨即沿著原路下山返回了。
“下山莫回頭,回頭要勾魂。”
張天和朝村民們這麼說了一句,隨後埋頭往回走。
可是,在下山的路上,我還是忍不住朝後麵看了一眼,卻看到劉二爺此時正站在山頂上,他穿著一身白色的壽衣,隔著老遠麵露和藹地看著我,而我看著他,又回了一個微笑。
劉二爺家的喪事料理完後,張天和換上了一身平日裏的中山裝,來到了我家。
張天和的話不多,他隻跟我爸媽寥寥說了兩句,交給了他們一張紙符,要他們把符貼在我房間的門上,然後就離開了。
張天和來我家的次數很多,從我記事起就是如此,他很少說話,每次都會送一些不知道畫了些什麼的符紙和護身符過來,說可以保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