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村子裏傳來了一個大新聞:張天和死了!
他的屍體被卡在了河壩間的水閘中,幾個村民手忙腳亂的將他撈了出來。而當地的派出所也立即派了人過來,經過調查,警察初步排除了他殺,因為張天和的身上並沒有任何明顯的外傷,很可能是不慎掉入水中溺亡的,而他死亡的時間,則是在昨天晚上。
村子裏老一輩的人都見識過張天和的本事,他們並不認為張天和真的會這麼容易就淹死了,村子裏開始人雲亦雲,說張天和死的地方離墳山不遠,很可能是在那裏遇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厲鬼,最後反被那厲鬼所殺。
可無論如何,張天和終究是已經死了,而他死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鄰近的所有鄉村,張天和在我們這名望頗高,許多其他村的村民都特意趕了過來,參加他的葬禮。
張天和一生不曾娶妻生子,同時又是一個外地人,在餘家村並沒有什麼親戚。而在這村子裏,我被公認為他的徒弟,所以就由我披麻戴孝,為他守靈送終。
張天和死了,可在靈堂裏,我並沒有像以前一樣看見死者的靈魂,他是真的死了,而且他很可能連陰間都沒有進去,就直接魂飛魄散了。
也許因為我是個失魂人,也許是對死人司空見慣,也許是我生性本來就木訥,從得知張天和死去,到他下葬的這七天時間裏,我竟然沒有流下一滴眼淚,當張天和入土後,我第一時間跑回了家,把門關上,一個人蜷縮在屋子裏,沒有哭,也沒有說話,任憑爸媽在外麵怎麼喊我,我都沒有開門。
過了好一會,我縮了縮鼻子,方才坐到了桌子前。
我把張天和生前留給我的朱砂和黃紙拿了出來,我忍著痛拿剪刀紮破了手心,讓血混進朱砂裏,然後用毛筆蘸上摻雜著血的朱砂,開始在紙上畫符。
在過去,張天和一直都嚴厲禁止我用血畫符,因為血符消耗的心力不是我這種小孩子所能承受的,可現在他死了,我也不用再聽他的話。
我現在畫的血符究竟是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隻知道,這是張天和教我的最厲害的一道符,這道符隻要加入畫符人的血,哪怕是再厲害的厲鬼也要畏懼三分,甚至拿它貼到活人的身上,都可以讓他魂飛魄散!
畫符時,我的手開始有些顫抖,每畫一筆,我的身體就多一份虛脫感,因為血符之所以比朱砂符厲害,是因為裏麵還蘊涵著畫符道士的心力!
這張符,我平時畫出來僅僅隻需要十來分鍾,可這一次我卻花了足足兩個小時,當最後一筆畫完時,我的後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手裏的毛筆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把符紙吹幹,塞進口袋裏,我晃了晃有些昏痛的腦袋,這才從屋子裏走出來。
張天和已經下葬了,廚房裏開始準備“八大碗”,犒勞過來幫忙的人。
今天的“八大碗”裏,沒有我喜歡吃的燒羊,取代它的則是狗肉。
屋外,一個屠夫從籠子裏拖出了一條黑色的土狗,然後拿刀抹斷了狗的脖子。被困住了腳的黑狗在掙紮著,血不斷的從它脖子的破口中湧出來,流進了旁邊的水溝裏。
而我,就蹲在這水溝前,我看著那條被抹了脖子的黑狗,看著它的血一點點流幹,看著它的掙紮越來越虛弱。當它已經完全死透,被屠夫拿去廚房開始深加工時,我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塑料瓶子,在水溝裏裝了一瓶黑狗血。
將黑狗血藏進衣兜,我趁著大人們沒有注意我,一個人走去了墳山。
墳山,並不是這座山本來的名字,隻是人死後,家屬都會在這裏挑一片下葬的風水寶地,所以埋的棺材多了,久而久之,村民們都習慣了這樣稱呼這座山。
時間已經到了黃昏,墳山上陰風呼嘯,就好像陰魂的哀嚎。我從一座又一座墳前經過,一步一步朝著山頂上走去。
山頂上,有一座用茅草搭建起來的房子,那是狗眼婆跟啞巴姑娘暫時落腳的地方,也是張天和生前去過的最後一個地方,同時也是我現在要去的地方。
我走到了茅屋前,狗眼婆正躺在裏麵,她看上去很虛弱,原本幹癟的臉更加凹陷下來,看上去就好像一顆皮著包的人頭骨。看到我過來,她艱難地側過了頭,右眼眼眶裏的狗眼掉了出來,在地上沾上了一層泥灰,而她完好的左眼此時也流著昏光。
而在她的旁邊,一支白蠟燭就要燒到了盡頭,空氣裏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檀香味道。
我從張天和那裏了解過,這是一支續命燭,為的就是讓將死的人再支撐一段時間,蠟燭一旦滅了,人也會隨之死去。
我很清楚張天和與狗眼婆之間的七天之約,我知道張天和為了救我耗費了極大的心力,我也知道張天和是被狗眼婆殺死的,我相信我的師傅是無所不能的,他雖然死了,可我並不認為狗眼婆能占到多大便宜,所以,我才來到了這裏,來到了殺死我師傅的仇人麵前,想要看著狗眼婆在我眼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