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梁城是個小城,卻是個人財丁旺的地方,鳳儀閣更是人盡皆知的不夜樓。在這裏長大,我習慣了鴦鴦燕燕,看慣了逢場作戲,我清楚記得娘親臨死前緊抓我的手,“楚憐,記住娘的話,一定要離開鳳儀閣,去京城,找……你爹,認祖,歸宗。”記得,那時娘把手垂下,天空劃過一道明晃晃的閃電,打了一個巨雷,卻沒有如期的傾盆大雨,老天爺隻是為娘痛了一下,也不沒有多大的叫哀鳴。
娘親十二歲墮入風塵,驕傲如她,一如既往的視男子如糞土,守身如玉,誰曾想這樣自命清高的花魁會死心踏地愛上落難書生?同是一段淒然不美的愛情故事,女付心,男負心。
三個月前,保定王省親,途經白梁城,浩浩蕩蕩的探親隊伍,轟動全城,娘親拉著我,擠在滴水不穿的人群中,我從未見過娘親如此失常,她先喜後悲,看著看著,竟眼眶泛紅,呆若木雞,我隨她的視覺望去,一白衣少年映入眼簾,他幹淨俊雅的臉,高挺的身段,然後我竟莫明的震驚了,他眼底的那抹清冷與孤傲,是我與生具來都不敢觸及的,因為它伴著娘親,一直都在,娘親卻是不曾快樂過.
我低頭,心裏湧過一絲衝動,如果可以,我竟想為他揉化那縷孤寂。我是否傻了,他不過一個和我連擦肩而過都說不上的陌生人,我何以待他如此,痛癢?
娘親說得對,我不能走她的舊路,她要的是愛,而我?隻想要名分!我就不信有人願意用千兩白銀買我初夜,就沒有人願意花五百兩用大紅花轎抬我回家。無論他是誰,糟老頭,麻子臉,妻妾成群,或是怪病纏身,隻要他願意娶我,給我名分,我都願感激他,一生一世。
我望著窗外的那輪明晃晃的皓月,皎潔如玉,此般月圓人不圓,“玉兒,外麵的人都等不及了吧。”
“楚憐姐,你真的,決定了嗎?”玉兒牽過我的手,腮紅的臉還稚氣未脫,玉兒進鳳儀閣隻有一個多月,葉媽媽見我這兩天孤苦伶仃的,就叫她過來陪我,以為我會知恩圖報,卻是沒想過,我會以這種決裂的方式,非離鳳儀閣不可。
“嗯。”我輕微的點點頭,沒什麼好猶豫的,隻要坐上了花轎,我就可以離了這裏,娘親覺得汙髒的地方。
對著銅色的鏡子,我在眼上又畫了一眉筆,眼如桃花嘴如櫻桃,若娘親見了,準又說:女孩子這般妖嬈,終不是好事啊。可是,娘親怎麼總是忘了,這裏,如若你不妖媚,下一個餓死的,就是你了。
盛裝打扮,身著深色羅紅長裙,我輕盈碎步,便款款生姿,外麵人聲鼎沸,聽著他們一聲聲的白楚憐,白楚憐,我心裏一陣揪痛。十八年前,同樣的場麵,他們呐喊著白玫心,娘親一舞盡解千人愁,唯獨沒有人博得她芳心,她一直是那朵傲然挺立的白蓮,獨攬她的孤傲,然而遇上了他,所有白梁城的人都知道,鳳儀閣花魁未婚先孕,白玫心從白蓮變成過氣的妓女,她一直堅守的貞操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柄。
自小就看著娘親望著京城的方向默默垂淚,我疼痛交加,常想:我會不會是娘親的負累?
我隻想離開這裏,至於要不要上京,尋找那個負心漢,還沒想好。
葉媽媽笑臉迎人,她拿媚眼斜睨我,“楚憐啊,我的好楚憐,媽媽一向待你如己出,今天要不是徐爺出黃金萬兩,媽媽我還舍不得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