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似水流年憶檀珠(1 / 2)

她姓白,檀珠是後來起的名字。好像離家的時候還太小,未到請西席的年歲,所以沒有大名,隻記得父母喚她阿虞。

虞是虞美人的虞,母親一直說,她是個美人。

她家裏祖上和白國開國王帝還有些淵源,好像沾親帶故,算的上遠房親戚。後來家道沒落,父親也能任個地方上的小官。

四歲那年,珞國攻打白國,舉家逃難。

起先,一家人還能吃上三餐,後來漸漸變成吃粥,再往後連一頓粥都吃不上了。

忽然有一日醒來,她一個人躺在路邊,昨日還蜷縮在一起的家人皆不見蹤跡。她模糊的知道,父母不能帶著所有孩子都上路,在她和弟弟之間,選擇了不要她。

她的命運成了聽天由命。

路上有專門撿女孩兒賣的販子,像撿破爛一樣收了她,一道的還有四五個女孩兒。

那販子總是叫她們喊他爹。

爹給的食物也少的可憐,一天才給這幾個孩子丟個饅頭,她們總要掙得你死我活。女孩兒中最大的約莫八歲的樣子,次次都是她搶得到食物,還把餘下幾個打的偏體鱗傷。終於有一日,趁那個八歲的大姐姐睡覺的時候,她和另一個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合夥把她悶死了,因為她們看見那姐姐還留了一口饅頭藏在袖子裏。

捧著那一口饅頭,兩個小姑娘小心的分成兩半,含在嘴中半天舍不得咽下。那個女孩子告訴她叫她小晴,她們算了歲數,小青是姐姐,阿虞做妹妹。

從此以後,姐妹倆的手總是緊緊拉在一起。她們一起搶食物,合夥打敗其他女孩子。她們一個睡覺的時候,另一個絕對睜著眼睛。因為她們不會讓被悶死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從白國到月照,一道的幾個女孩子最後隻活了她們兩人。爹把她們賣進了個叫勾欄院的地方。勾欄院裏沒有爹,卻有一個女人叫她們認她做媽。

起初她覺得勾欄院是個不錯的地方,能吃飽,有好衣服穿,她們做丫鬟伺候幾個小姐。小姐心情好的時候,還賞她們吃花糕。花糕可甜了,月照人嗜甜。小孩子嘛,總是覺得甜食好的,她小時候在白國可吃不到這麼甜的吃食,因為白國種不了甜菜,隻有富貴人家才用蜂蜜做糖。

她和小晴,不管是誰得了花糕,都會偷偷藏好了,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拿出來和對方一起分享。她們情同姐妹,時常在被窩裏說體己話。

小晴說的最多的就是想將來不做丫鬟,做小姐。

她那時候像個半小大人一般,勸她:“做小姐不好,做小姐要伺候男人。”

換來小晴一記白眼,嗔道:“真沒誌氣,你那怎知伺候男人不好?我就覺得挺好。”

她小聲的說,“反正我隻想做丫鬟。”

結果,她們都未如願以償。

她長到九歲,媽媽把她叫到屋裏,語重心長的說了許多話,給了不少好吃的,然後像供其他小姐一樣開始把她供著,整日要學琴棋書畫,不許她沾粗重的活計。

有一日,她在樹下練字,小晴提著夜香桶走過。她抬頭叫姐姐,才驚見小青看她的眼神不同往日。那麼尖酸和狠毒,痛的她窒息。

她似乎有天賦,琴棋書畫都學的格外出色。

十二歲的時候,一個小姐出台給客人唱曲子,她已能跟在後麵做伴奏。某次遇到個大方的客人,賞了小姐一顆東珠,也給她顆小的。

媽媽問她,以後可想要個自己的丫鬟。

她想了想,要了小晴。

媽媽許了。

晚上小晴到她那屋伺候,她送了她那顆東珠,對她說,“無論如何,攢夠錢讓你贖身,我會讓你清清白白的離開勾欄院。”

她們重歸於好。

十四的時候,她那日代一個姐姐上台彈琴,勾欄院裏來了三個少年公子。尤記得那三個公子,一人白衣,滿眼溫柔,氣質如玉,一人黑衣,不苟言笑,俊逸灑脫,還有一人嗓門大,笑聲狂,眉清目秀,穿著張狂的紅衣。

她頭一次覺得男子穿紅衣原來也能如此漂亮。

那一夜,她彈了一曲《關鳩》後,被媽媽叫下樓去,說再談一曲就不要彈了,有人欽點了她去伺候。

她當然知道伺候的意思,隻要有人肯出價錢,她總是要被叫去伺候的。可知道是知道,真的麵對的時候才知道那是何種滋味。於是下一曲,成了梨花雨,且彈且哭,不知如何曲終,不知如何走上了到客人房裏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