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山中無歲月,事事俱艱辛(1 / 2)

第二天早上七點起來, 村長已經開始做飯了, 見她們起來, 指了指熱水壺, 笑道:“喝的。”

唐施心中一暖, 忙道:“麻煩您了。”

“不麻煩, 不麻煩。”

早晨的水冰得刺人, 熱水隻有一點兒,不可能奢侈的拿來洗臉刷牙,三個人在水龍頭那裏接了水, 漱口的時候牙齒冷得打顫。

早飯和昨天的晚飯一樣,主食是土豆,炒了一個大白菜, 三個人土豆拌菜吃。正在吃飯的時候陸陸續續有學生到了學校, 學校鐵門是關著的,所以學生們就呆在校門口說話, 一些人靠著牆, 一些人坐在地上, 一些人追來追去。

村長對他們說這些孩子有的淩晨四點就要出發, 走三個多小時來這裏, 下午放了學又要摸黑走回去, 遇到下雨天下雪天,起來的更早。大多數孩子都是要走一兩個小時才能到這裏。

肖亮道:“為什麼不向政府申請建學生宿舍?”

“太多了。”村長道,“每座山裏所有學校, 幾乎都是這樣的情況, 政府建不過來。一建學生宿舍,那麼學生就要大半年都在這裏,解決了住,吃的怎麼辦?一個學校隻有三個老師,哪兒來的精力管這麼多學生?”

這是非常現實的問題,肖亮不說話了。

更現實的、擺在他們麵前的問題,是教學。

三個人一上午極其艱難的上了兩堂課後,都有些不知道怎麼辦。

他們是教慣了大學生的大學老師,一下子讓他們教連漢語也不會說的藏族孩子,怎麼教?

吳英教數學,對一班的孩子從數字教起,對二三班的孩子從四則運算教起,四則運算是更難的東西——更難的東西就得有更難的表達,數學又是注重邏輯的學科,她和學生語言不通,怎麼教邏輯?有些孩子會四則運算,可是他們隻會用藏語運算啊,吳英說的話學生不懂,學生說的話吳英不懂,如何教得下去?

肖亮教英語,習慣了一整堂課全英文授課,雖說上課前自我調適了一陣,但一教學生,講一個單詞,會非常自然地說一句例子,他沒教過小學生,舉的例子不可能是“我有一枝筆”,常常是“我爸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是一支筆,它伴隨我到現在”這樣句子結構成分非常複雜的句子,等他反應過來,重新選擇例子時,看著底下五十多雙茫然又害怕的眼睛,心裏不挫敗是不可能的。三個班的英語,不管是七歲還是十二歲,都毫無英語基礎。肖亮試了一節課的水,最後隻能從英語字母教起。他教學生英語,陪著的藏語老師也跟著學。他和學生溝通困難,還要花一部分精力在藏語老師身上,藏語老師學會了,才可以準確的傳達給學生。

這邊唐施教語文,她先給三班的學生上課,讓他們默寫漢語聲母韻母,一些人教白卷,一些人寫出一些,隻有江央卓瑪一個人,全部寫對。唐施便從最最基礎的拚音教起。好在三班的學生因為年齡較大,吸收新知識會比七八歲的孩子快許多,唐施一堂課能把聲母韻母全部教完。但等她教七八歲的孩子的時候,速度便慢了許多,這個年齡的孩子對抽象知識的理解弱許多,他們不能快速的將“啊”(音)和“a”(形)對應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嗶”(音)就是“b”,教過一會兒之後,他們會忘記每個字母的讀音、或者張冠李戴,唐施一堂課隻能教五個讀音,這五個讀音的教學還要配以直觀的形象教學,比如“o”讀“哦”,就要十分強調口型,告訴他們這是最圓的一個嘴型,它寫成這樣就要讀成這樣。唐施尋常上課很少活動,站在講台上可以保持一個姿勢整堂課,現在教這群小學生,把自己能用到的肢體語言都用上了,連說帶比劃,才能讓大部分學生聽懂。一堂課下來,比跑一千米還累。

三個人上了一上午下來,深深都感覺到這情況比想象中還要舉步維艱。

他們隻待一年,要從這麼基礎的東西教起,一年能教些什麼呢?還不確定他們一年後走了,還有沒有老師來教他們,如果有還好,如果沒有,這群學生的教育該怎麼進行下去?

肖亮道:“這是一年後的事情,我們別想。現在這群學生既然到了我們手裏,我們就要教好。他們想要走出這大山,就要具備最基本的和外界溝通的能力,也要有一定的文化水平。”

吳英道:“文化水平是要慢慢來的,但是我覺得我們也該教給他們一些科學知識和外界見識,當他們對外麵世界有了渴望,自己想要出去,學習才有更深的動力。”

唐施點頭,“這些東西都放在‘藝術’這一門課裏講,有關身體的知識可以放在體育課上講。昨天我和肖老師設計‘藝術’這門課的時候就是這樣想的,這門課可以講曆史、講生物、講地理、講音樂、講畫畫,什麼都可以講,不一定形成係統,盡量方方麵麵都講到,讓他們有一些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