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族 姓 篇 嬴120(1 / 3)

死人河河麵上發生的這一切, 目前還呆在龜巢內部的人肯定並不知曉, 但秦艽的出現確實將把緊追在他們後麵的黑色‘骨龍’給成功甩開了一小段。

而都活到這麼大了, 其實很少會有被別人給忽然嚇一跳的時候, 此刻臉色蒼白, 說話都確實沒什麼力氣的晉衡隻閉著眼睛輕輕挨著身體下麵冰涼的龍背脊, 又顯得有些疲憊地緩緩出聲道,

“你……怎麼……來了?”

他這麼一開口,原來還一言不發地在半空中匆忙躲避著洞穴上方落下的碎石的秦艽頓時就暴怒地陰沉下了臉,隨後幹脆一頭撞開擋住他們去路的洞口, 又忍無可忍衝著背上的晉衡來了一句道,

“……晉姓師都能來!難道我就不能來麼!”

一聽這恨不得把整個死人河都掀翻了的暴怒口氣就知道肯定是生氣了,多虧他剛剛出現, 才能暫時得救的晉衡聞言隻能一動不動地趴在秦艽的背上, 半天才用汗濕的額頭抵著自家祟君殿下的脖頸,又輕輕地摸了摸他光滑漂亮的鱗片並小聲地哄了哄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

“……”

“……抱歉, 這次是我……做的不對。”

一聽他這沒基本剩多少活人氣的虛弱聲音, 還飛在半空中準備把他徹底帶出去的秦艽眼睛瞬間就紅了。

等咬著牙強行把眼眶裏那些眼淚都忍下去之後, 氣的根本說不出話的秦艽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教訓這個自作主張的家夥, 像個已經被活生生抽去肚子裏棉花的兔子玩偶一樣軟趴趴倒在龍背上的晉衡就已經很輕很淡地又衝他補充了一句。

“可是, 我都想起來了……當初……真的……都是……我害了她……”

“……”

一聽這話秦艽就整個人愣住了,因為一直以來晉衡確實從來沒有和他詳細提起過他家裏曾經發生的事,這一是因為晉衡自己也記不起來了, 二也是因為他也明白, 那段回憶肯定異常糟糕,偏偏此刻晉衡卻像是鐵了心地要告訴他一樣,因為身上的傷勢而被迫停頓了一會兒又斷斷續續地重新開口道,

“那天……其實是她二十六歲的生日,可是我和她……卻在家裏吵了架。”

“……”

“……我明明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但還是……和飛飛騎車出去釣了一下午魚……她給我打了很多次電話……我都沒接……想讓她故意著急……但……後來想想,還是去買了禮物……”

“……”

“我買了……她喜歡的花……想和她好好說對不起的,可晚上到家的時候……事情……就變成那樣了……要是我在家……我至少是……可以陪著和他們一起死……可是我當時看的……卻隻是……滿地碎掉的紙人……晉淑被挖開心口……的屍體……”

說到這兒,背上趴著的晉衡那總是顯得慢吞吞像個老頭子一樣的溫吞聲音也忽然停了下來,他被風刮得有點疼的右耳朵隱約有女人無奈生氣的聲音,但卻隱隱約約不太真切,就仿佛來自很多很多年前一樣,連他自己都快忘光了。

【我說你今年都多大了,能不能稍微懂點事……我讓你出國不是想害你,去外麵曆練幾年再回來對你將來的事業總歸有幫助……】

【不想學商……那你想學什麼……這不是早就和你商量過的嗎……你什麼時候能也聽我幾句,他現在年紀大了,很多事都……再說爸媽都已經……】

【我……我和你根本不一樣,晉衡……你也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現在能決定我的人生,是因為我已經有這個獨立承擔責任的能力了,你才多大?你思考問題的時候想法根本就不成熟……】

【而且你想過沒有,明明當初失去爸和媽的,不止你一個,我心裏同樣也都很難受,可是從頭到尾也隻有你,能一直將你自己不好的情緒隨便發泄到我們身上……因為我是你的家人,所以我才能夠始終把你當做不懂事的小孩子,包容你,諒解你,可是晉衡,你總有一天是要有自己的家庭,有你應當保護的人的啊,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不那麼事不關己,學會為別人勇敢地承擔些責任起來啊——】

回憶到這兒,仿佛一切就停下了。

而許久,就在麵色僵硬的秦艽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有什麼冰冷的,和雨水類似的東西就這麼順著他的背脊輕輕滑落,接著臉上的表情卻始終是麻木而遲鈍的晉衡才趴在他的背上啞著聲音慢慢口道,

“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秦艽,就是那種……自己什麼也沒做好,所以非常痛恨自己的感覺。”

“……”

這大概是對於秦艽個人來說最難抉擇的時刻了,額頭劇痛的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晉衡心中因為愧對親人而產生的所有的痛苦和傷心,但是偏偏自己卻無法去為他做些什麼,哪怕是一句顯得不那麼毫無用處的安慰都做不到,

而最可悲的是,他終於發現狂妄自負如自己這樣的人,其實也有即便用盡全力也無法去挽回任何事的時候。

所以在心中咬了咬牙的秦艽便一個轉身飛快的鑽入一個那黑色‘骨龍’暫時無法進入的狹小洞穴,又在那‘骨龍’的恐怖咆哮聲中化作人形艱難地背著晉衡一起爬了進去,接著渾身都充斥著傷口的兩人才狼狽地靠在一塊,又獲得了這麼片刻挨在一起小聲說話的機會。

“……把你現在心裏的所有計劃……全都告訴我……”

“……”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還有……你現在究竟要做什麼,統統告訴我!”

而確確實實察覺到了秦艽此刻眼中的傷心和惱火,靠在洞壁上定定看向他灰色眼睛的晉衡先是摁著心口平複了一下傷口的劇痛,隨後才艱難地垂下眸又動了動蒼白的嘴唇道,

“……差不多就是……就是你猜的那樣……五年前……晉淑其實死於那些闖入家中尋找‘年’的邪祟……但真的‘年’有兩個,不是長鳴和長聲……其實一個在她身上,一個在我身上……我一直不知道這件事……但那天我回到家的時候,晉淑已經死了……而我,也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地被打倒在地……那些邪祟一直在問我……‘年’在什麼地方,可是我並不知道,直到我被咬斷了腿,又挖開了心口……我忽然感覺到了有一個我感覺不出來是什麼樣的奇怪聲音在我耳邊出現了……”

“它對你說了什麼?”

“它說……一天不僅代表著時間,還代表著距離,如果我……答應了它的條件,即便我的肉身此刻已經死了,但我將來依舊可以和從前一樣維持著活人的樣子,直到找到並親手殺死這一晚真凶。”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當時的我隻知道……自己可能有一絲繼續活下去的機會了……所以那時候生命本也已經走到盡頭的我……才會請求和當時出現在我麵前的‘年’,讓它先幫我複活了我身邊其他軀殼還算完整的‘家人’……又把晉淑當初留下的兩個孩子,一個留在身邊,一個送回祟界,留下少許錯誤的線索以打亂祟界後續的追查……”

“……”

“而按照這個約定的原本內容,等到將來一切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就是我這單調而無趣的一生……終於也要走到盡頭的時候了……而我,這個早該在多年前就消失的鬼魂也會如當初和‘年’一開始承諾好的那樣,把日晷上混亂的時間恢複正常,再像一張平凡無奇的‘白紙’一樣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上。”

低著頭的晉衡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忽然就有些控製不住地捂著嘴咳嗽了起來,神色一慌的秦艽見狀急忙扶住了他,可是雙眼緊閉的白發青年還是毫無預兆地從眼睛和耳朵裏開始往外流血。

而親眼看見他這幅身體即將毀於一旦的樣子隻能趕忙咬著牙幫他擦拭幹淨,秦艽強忍著心口的劇痛和窒悶就和麵前臉色蒼白的晉衡對視了一眼,半響才咬牙切齒地貼著他濕漉漉的額頭質問了晉衡一句道,

“你心裏的這些安排,考慮和那麼多有關別人將來的設想裏……是不是從來都不包括我……?”

“……”

“你一個人就這麼走了,我這輩子就真的無家可歸了……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嗎?”

“秦艽……”

“是誰當初說好一定會給我一個家的,你是真的把我當成被蟾蜍仙姑嚇唬大的傻子了是不是……”

“……可我……其實……早就已經是已死之人……隻是因為‘年’當時改變了時間的變化,所以我才一直……沒有想起來這件事,也連帶著你也隻能跟著我……”

“我知道!不用你來特意提醒我!”

“……”

“……你去你自己該做的事,我去做我該做你的事……我這輩子隻要你記得一句話……永遠都不能再拋下我一個人,無論將來到哪裏都一定要……回來找我……”

這般說著,麵容陰森,眼睛通紅的長發男人也忽然俯下身用嘴唇湊近了晉衡,晉衡見狀一愣,在清晰地感覺到他們頭頂的洞穴即將崩塌,身後的那條黑龍就快要追上他們後,他才遲緩地點點頭閉上淡色的眼睛,又任憑秦艽舌尖下麵的舌釘和他的嘴唇舌頭交纏在一起,這才抱著秦艽在他耳邊感激地吻了吻道,

“……謝謝你,我明白了,秦艽……”

這麼一聲落下,上方滿目瘡痍的洞穴就把一記惡狠狠的龍爪就碾碎了,吞吃了大量陰屍和正常女祟的‘骨龍’因為無法消化,所以整個白骨龍身都被那些尾部填充物越發膨脹了起來。

而遠遠地看著那條瘋狂蠕動著,由腐肉和屍骨組成的‘骨龍’朝他們不顧一切地襲了過來,站在洞穴邊緣的晉衡和瞬間化作蛟龍的秦艽一起默契地就從碎石中縱身躍下。

而比他們兩個人任何一個都要大出無數倍的‘骨龍’見狀則暴怒地晃了晃像小山一樣的碩大龍頭,又用陷在白骨龍骨中的血紅色眼球死死地盯著他們,並注意到那條從它頭頂飛過的青色蛟龍時一下子就陰森詭異地頓住了。

“……原來……我沒看錯,真的,是你?”

“……”

“……秦艽!!你這個活該被碎屍萬段的小畜生終於肯現身了?!”

躲藏在‘骨龍’腐臭身體裏的老祟主瘋狂尖叫嘶吼著,像是等不及掙脫開肉身再把空中飛翔著的秦艽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了,而聞言,臉色難看的秦艽則在半空中忽然停頓了一下,接著才眼神冰冷又嫌惡地轉頭看向這底下咆哮著的老怪物又它對視了一眼。

“怎麼了,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哈哈……你不會真以為你自己變成一條龍了不成?別妄想了!快看看自己吧,你與我從來沒有什麼不同,你這下賤,卑劣,無藥可救的賤種骨頭一輩子就隻能與邪祟為伍……”

“……”

“說起來,你還記得……你的好兄弟張奉青嗎?估計是早就不記得了吧……可惜啊……他倒是一直到死前都記著你,聽說連咽氣之前都特意要了幾顆小時候秦艽喜歡的糖,還把那些糖紙都攥在手裏不肯放手……一直到,一直到他被他那餓死鬼投胎的弟弟當成了一盤下酒菜吃了下去哈哈……”

“……”

“喲,這是怎麼了,傷心了?可你注定一輩子隻能在祟界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過著連豬狗都可以隨便欺辱你的日子啊……快低頭看看你自己的臉啊,多難看啊,你滿手鮮血,曾經幫著我殺了那麼多人,難道你覺得還會有人相信你能回頭嗎?你看上去簡直像個怪物,聽見沒有,你這個怪——”

嘴裏話還沒有說話,盤旋在龍柱上方兀自大笑著的老祟主就被一張如刀鋒般的姓書削掉了頭頂的半隻龍角,緊接著一陣龍嘯就快速地洞穿了它半截胸骨。

可因為‘骨龍’的肉身和內髒早在千年間就已經全部爛光了,所以並不具備肉體或是神經疼痛的感覺的它起初還並沒有反應過來。

但當它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來之不易的肉身確實被某個膽大包天的白毛臭小子連同那個小畜生一起從外力損壞了之後,這額頭上斷了隻角,顯得整個腐爛的龍頭越發陰森醜陋的老怪物當下便惡狠狠地將血紅色的眼珠子對上了還趴在秦艽背上的晉衡又瘋瘋癲癲地緩緩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