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書》雲, 公雞郎, 範村雞祟也, 平日性喜稻穀, 忠厚溫良。
一日暴雨, 幾遠客忽至村外, 公雞化人形以家中苞穀, 黍米待客,然客不喜,夜深, 客繞至屋外,以柴刀奪雞籠數命,取雞頭雞股烹製, 肉入鍋, 現嬰兒老幼之形,客俱大驚, 公雞郎與客遂結子孫之仇也。
——《姓書·範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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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 -中國東山縣 -夜間暴雨驟降
“前麵……前麵這路到底還有多遠啊……不是說到了山腰這兒可能就會有路口能出去了嗎?怎麼還是一點正常的路都見不著, 我和我老公這手機早已經徹底沒電了, 沒日沒夜的也已經在這山裏走了有兩三天了, 那可是一滴水一粒米都沒進過嘴啊……”
“我/靠!你他/媽到底有完沒完?大夥現在不都和你們兩口子一樣嗎!這種情況下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這窮鄉僻壤的大巴車忽然就翻了, 我們所有人也都出不去, 不就隻能在這兒等救援嘛,你能不能給我別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啊……”
“我唧唧歪歪?我唧唧歪歪?你們大夥評評理啊,我就正常地代替大家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有問題嘛, 而且你這小夥子這麼有本事你怎麼不趕緊帶領大家逃出去啊, 都是你開錯路了,先前還在那兒瞎出主意才害得大家走到這兒來的,瞧你這幅不講道理的樣兒,我們還沒讓你賠償大夥的損失呢……”
“唉,我說大家都心平氣和點吧,現在大夥可正是為難時刻呢……小孫司機之前的確也是好心,鄭女士您這邊也少說幾句……節省點體力咱們還得繼續往前麵走走……萬一待會兒遇到個附近村子還沒撤離的老鄉之類的願意幫幫咱們呢……而且咱們這兒可還有一群學生和一個身懷六甲的姑娘呢,天大地大,孩子總是最大的……這麼說起來,姑娘?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啊?還能不能和大家一樣……走得動啊?姑娘?姑娘?”
身上做知識分子打扮的老人講話文縐縐的,說著還轉過頭向隊伍後麵看看,神情也顯得很擔憂也很,於是乎被他的話帶動著,其他幾個一塊在這泥濘的山間前行的男男女女也都紛紛轉過頭看向了隊伍的最後方。
而頂著冰涼的雨水落在眼眶邊上的疼痛,小腿腫脹,麵色蒼白的陳如沁原本還在狼狽地扶著肚子一步步往前走。
等察覺到前麵的幾個被困乘客都回過頭將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她反而嚇了一跳,沉默了一下才有些吃力地拉扯著裙子,又將自己的肚子強行遮擋起來才結結巴巴地解釋了起來。
“我,我沒事……謝謝大家,不用遷就我的……一起再往前看看好了……”
陳如沁的舉動讓那對中年夫妻中的鄭女士也有些敏感地多注意了她兩眼,畢竟在那之前她們也已經一起被困在這山裏好些天了,她可還從來沒怎麼注意過這個話少的可憐的年輕女人。
而見她年紀輕輕,卻孤身一人頂著個大肚子整天不吭聲,頭幾天大夥都在車上的時候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這中年女人當下也回過味來了,隨後才忽然轉了轉眼珠子,又地朝著她丈夫的耳朵裏嘀咕了兩句。
這話肯定不會是什麼好話,就是些不入流的揣測和八卦,但卻恰恰反映了這位鄭女士擅長腹議想象和愛編排別人的內心。
而她丈夫聞言也是一驚,先是鬼鬼祟祟地看了眼陳如沁此刻的模樣,之後才就有點裝模作樣地皺著眉說了句這種事你可別胡說了。
可這話還是一字不漏地落到了旁邊那個人高馬大的司機小孫和另外幾個也是來東山縣旅遊卻莫名被困的學生耳朵裏,頓時眾人看向陳如沁的眼神就有點不一樣了。
頭頂的暴雨還在下,議論聲還在繼續,低著頭一聲不吭的陳如沁的半張麵頰卻已經開始燒起來了,而那位之前主動關心她的老先生聽到這話頓時也一愣,無奈地咳嗽一下才指了指前方衝眾人開口道,
“大家之前不還著急找落腳的地方的嗎?怎麼現在又不著急了,天可馬上又快黑了,古書上說天黑了,這山神可就要放出巡山的山精虎豹們了,咱們都是不熟悉此地的凡人,還是早點走為妙吧……”
這話一聽就是在為陳如沁解圍了,其他那些竊竊私語的人聞言不再吭聲,兩三結對就繼續往前走,而獨自落在後麵的陳如沁見狀也紅著臉低下頭,隨後才小聲地來了一句。
“謝謝你……沈老師……”
大著肚子的年輕女人這麼喃喃著臉上也不自覺露出了一絲難堪尷尬,說著還用掛著手紙袋子的手下意識地擋了擋濕透的裙子下擺。
而她口中的那位沈老師,也就是先前那位擅長做和事佬的老先生目睹這一切也搖搖頭,隨後才望著眼前的山巒和大雨不無歎息地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