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眾人一塊找路下山, 司機小孫鄭女士他們自然也沒敢繼續弄出什麼多餘的事端來耽誤大夥的時間, 直接趕在太陽落山前在就在山裏老老實實走了好長一段路。
大著肚子, 體力明顯不支的陳如沁起初看上去是有點勉強, 但不知道是不是沈老師出發前對她的那番指點真的起了點作用, 她的確感覺到那些一直帶給她幻覺和幻聽的山中瘴氣正在逐漸消失, 連肚子裏那個剛剛才擁有新名字的孩子也顯得生機勃勃了不少。
而沈老師作為某種程度上這一行人唯一靠得住的領路人, 一路上都在給大夥做基本的路標和地圖標記。
直到他發現他們這一行人此刻位於的地方已經離目標的山腳越來越近後,這位一路上也和年輕人一樣堅持著長途跋涉下來的老先生先是如釋負重地鬆了口氣,又在拿起手上的地圖對照了一下眼前山形走勢, 這才衝身後的眾人若有所思地開口道,
“不出意外,今晚大家一起跨過東山這片的①北侗和南侗的交接地——雞籠岩石, 應該就可以找到出路了, 東山縣政府,範村周圍的侗民聚集地還有本地唯一的一個郵局都在下麵, 到了山下我們的手機和其他通訊設備也能找到訊號……”
他這話一說出口, 身後的大夥本來都被這連日的風餐露宿折騰蠟黃蠟黃的臉色也瞬間好了不少之前, 之前還喘得像牛一樣走不動的小孫司機更是激動地差點鼓起掌來。
而見他們看上去都這麼高興, 原本心裏還一直有些不安穩的沈老先生也勉強鬆了口氣, 等望了眼身後若隱若現的山峰和河流, 嗓子裏冒火的老爺子先是不太舒服地咳嗽了一聲,又在望向眾人後才語重心長地補充了一句道,
“不過有一句話我還是要提前說一下, 我們今晚最好還是要千萬當心著點, 這種靠近懸崖的山路本來就不好走,侗苗聚集地本地也有不少獨屬於他們自己的本土風俗習慣,在深受②巫儺文化影響的他們看來,大山和山中的一切生靈都是不能隨意得罪的,稻,田,鳥,人,民族等都是生命的化身,而這一切又被統一稱為‘儺’神……”
“……‘儺’神?”
“……嗯,像之前咱們從山腰上看到的範家廟中的老祖宗像和那條赤水龍王河就是巫儺文化中祖神和龍神的化身,但我今天要重點說一下的是,本地的村民們為了守護山林中的‘儺’神,除了每年必須要有的儺戲祭祀活動,還會在山中用一些十分危險的陷阱來防止偷獵者,如果有人故意闖入或是不小心掉進去,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在這山中我們絕對不能有任何出格的行為,不然很容易會危害自身的,遭到‘儺’神的報複,聽懂了沒有?”
“額,聽,聽懂了……”
沈老先生這麼神情略顯嚴肅地一發話,哪怕是對這種事向來不太當回事的小孫和鄭女士夫妻倆也都明顯有些心情複雜地點點頭。
畢竟他們之前可才剛在人家家裏做過件虧心事,如今聽到這老古板似的沈老先生又哪壺不開提哪壺肯定會有點不自在。
而並不知道身邊的這幾個人在莫名其妙地緊張什麼,還不了解他們先前到底都做了什麼的老先生隻當自己這次的告誡勉強起了效果,把手上畫了不少紅圈的地圖勉強收了收就繼續往前走了。
隻留下小孫和鄭女士他們幾個不尷不尬地對視了一眼,半天那人高馬大的小孫才強做鎮定地笑一聲又裝作不屑一顧地開口道,
“哎喲一個個這是怎麼了,還真信了啊,你們不是吧?沈老師剛剛那……那種話啊,大家隨便聽聽就得了,我們旅遊公司年年送人來這兒旅遊,山裏的遊客來來往往那麼多,還沒真見過什麼‘儺’神,東山這一代的侗族,苗族其實早就被漢化的差不多了,現在哪還有什麼‘儺’神啊……”
小孫這話不說別的,倒是給一臉忐忑不安的鄭女士還有學生們他們吃了個定心丸。
所以接下來為了給彼此都安安心,他們也沒有再向之前那樣悶著頭一直趕路,司機小孫還順帶為了活躍氣氛給大家幹巴巴地說了幾個其實並不有趣的顏色笑話之類的。
可他們這一行人越往前走,頭頂的天色不可避免地越來越黑,白天能給他們提供方向判斷的樹木和大山本身也變得越發危險黑暗起來。
而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就在他們在沈老師的帶領下正要一點點接近一開始的目標——雞籠岩石時,包括沈老爺子的所有人卻忽然聽到不遠處的山林間似乎有一些類似小男孩,小女孩在追逐打鬧,尖著嗓子唱歌的聲音傳來。
【公雞郎,要殺雞】
【八隻雞關在籠子裏】
【一隻雞想要進林裏】
【脖子就被砍斷哩!】
這明顯隻唱到一半的詭異歌聲到這裏忽然戛然而止,被集體嚇了一跳的眾人瞪大眼睛地紛紛往前麵一片漆黑的野林子看,卻隻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些穿著白色褲子和上衣,類似‘小孩子’的侏儒身影蹦蹦跳跳就飛快地跑遠了。
而不知為何心中湧上了一層奇怪的怒意,又大罵了一句這是什麼故意嚇唬人的鬼東西,黑著臉的小孫忽然發火追上去的身影讓驚呆了的眾人紛紛回過神來,接著意識到情況可能不對的沈老師第一個就白著臉大喊了一聲。
“不對……不對!大家趕快攔住他!別讓他過去!”
瞪著眼睛的沈老師這麼驚慌地一喊,其他人見勢不妙就想上去追那忽然發了狂的小孫司機。
可那小孫司機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了,硬是衝著那些白衣服的‘孩子’消失的方向就發瘋地跑去。
而意識到繼續這樣追下去也是徒勞,臉色已經接近紙白的沈老師隻能勉強停下來又扶了一把身邊的陳如沁。
等叫住眾人又一臉緊張不安地看向了周圍,這剛剛自己也被嚇得不輕的老先生這才皺著眉同身邊的所有人又喘著氣開口道,
“我們不能像這樣一直追……前麵的情況不對……這裏的山勢根本不可能有小孩子……更別說還有什麼小孩子在唱侗歌了,你們自己看看……這都幾點了……這情況根本不對啊……”
“①侗歌……剛剛那個是侗歌?”
“嗯,我在範村聽過一次,應該是某首本地流傳的侗歌沒錯,可這大晚上的怎麼會有孩子在這兒唱侗歌呢……”
沈老先生這麼滿眼寫著憂慮地一說,包括陳如沁在內的所有人都嚇白了臉,畢竟鬼神之說雖然大家心中平時都有數,但真是遇上了之類的東西還是會有後背發涼的感覺。
而先前還故意裝著沒事人的鄭女士夫妻倆一時間也是白著臉哆哆嗦嗦地對視了一眼,半天那身為丈夫卻膽小怕事的鄭先生才心驚膽戰地衝沈老師開口道,
“那……那您看咱們是遇上什麼情況了……小孫他還救得回來嗎……”
“……不知道……但咱們得在這兒做個標記,方便來回找人,今晚咱們就不繼續往前了,就在這裏的雞籠岩石下麵集體修整一下,然後一起在這周圍找小孫……一般情況下隻要我們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惹怒‘儺’神,大夥都會沒事的,放心放心……不過,說起來,你們剛剛有聽清楚……那些穿著白衣服的小人究竟在唱什麼了嗎……”
沈老師這麼一問,大夥也有些愣住了,鄭女士和丈夫麵麵相覷地對視著,剛剛光顧著追人的學生們也是茫然得很,而正在這時候,一直白著臉沒吭聲的陳如沁卻是猶豫著出聲來了一句。
“好像是……公雞郎要殺雞……然後籠子裏關著八隻雞……一隻在林子裏被砍斷了脖子什麼的……”
“八……八隻雞……砍斷脖子……這是什麼意思……不會是……不會就是指的我們吧!!您,小陳,我們夫妻倆,小孫,還有三個學生……我們不是也正好是八個人嗎……而且之前咱們……咱們正好還……”
“你別胡說!有我們什麼事,小孫那是自己跑出去的……我們,我們可什麼都沒做!”
一聽到陳如沁這麼說,那額頭上都是冷汗的鄭先生就麵色難看地出了聲,站在一旁的鄭女士聞言麵色蒼白地大叫起來製止了自己丈夫接下來的話。
可他們之間的對話還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而這其中沈老師又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所以當下這老先生便懷疑地看向這對莫名其妙的夫妻又冷下臉忽然開口道,
“什麼沒做,又做了的,給我說清楚!你們之前究竟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