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既然趕著他正好在家機會了,楊花也沒有浪費掉,幹脆在心裏給自己加油鼓勁了一把,這才一步步就往空無一人的房間裏走了進去。
視線所及,床上的一切都還是和秦艽以前在家時一樣整潔有序到可怕,不僅每件東西的位置都是永遠固定好的,就連枕頭上和被褥上的味道都是他平時身上總是帶著的那股濃鬱華貴又好聞到不摻雜一絲雜質的奇妙味道。
這個味道楊花雖然從小聞到大,可卻一直不知道具體究竟像什麼,但長久以來,她確實也挺喜歡男人身上這股明明很香,卻一點不像村裏那些蚍蜉馬姑娘擦的脂粉那麼甜膩特殊香氣的。
而渾然不知,這其實就是成年龍身上一旦運動出汗或是麵臨某種特殊時期時就會自然而然產生的龍涎香。
仔細想想那個人雖然麵子上對人冷冰冰的,私下裏好像一直以來就更喜歡這種女性化的東西,無論是這用來擦手擦身的香粉,還是他身上總是不可或缺的閃閃發光的銀飾,不太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性格奇怪又少見的單身老男人的楊花先是心裏略有些小嫌棄地撇撇嘴,之後還是沒忍住悄悄地靠近了秦艽的床,又將床上的枕頭給隨便拿了開來。
可這麼一拿開來,好奇地低頭看了看的楊花才發現枕頭和床鋪下麵並不是完全幹淨的,而是同樣很有規律地擺放了些她從沒見過的東西。
而當下就有些疑惑地拿了起來,又翻出一些好像是範阿寶收集破爛一樣小心收藏起來的發光東西,注意到那堆散亂發光的漂亮珠子,碎礦石和玻璃球裏頭似乎還夾著一張隻剩下半張白發孩子的臉,表麵還有些髒的照片的楊花先是一愣,隨後才麵露古怪地盯著這張眼熟到不行的照片自言自語道,
“誒……這,這張照片不是那天在山上的時候……我和阿寶撿到的大哥哥夾在日記本裏的照片嘛……怎麼爸爸沒還給大哥哥嗎……”
這麼一說,年紀還小的楊花也沒有針對這個奇怪的細節往下細想,隻當秦艽他純粹是因為什麼事忘記了,隨後才幫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淩亂的床鋪,又將那個傳聲筒放在他枕頭下麵,最後還不忘地特別體貼地拍了拍枕頭的表麵掩飾了一下。
【下次如果想找我問什麼問題,就用這個吧……或者你爸爸不開心的時候也可以讓他找我聊聊,我不介意多一個新朋友,我也很希望能有個機會能親眼見見他。】
之前那聲音溫潤動人的青年的話仿佛還在耳邊,滿意地點了點頭的楊花自問應該沒有理解錯大哥哥的意思,加上這奇奇怪怪的東西目前她確實還不確定怎麼使用,正好放在秦艽這兒實驗了一下。
所以想當然的,她便往床上一躺又滿頭大汗地笑了笑,接著才難掩得意地衝那枕頭下麵露出一點點麻繩線頭的傳聲鬼勾起嘴角開口道,
“傳聲鬼,傳聲鬼,辛苦你了,你今天晚上就暫時先待在這兒吧,看在我爸爸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先給他一個驚喜,明天起床再把你拿回去吧……”
誠然,楊花這麼說都是完全出於好意,但她似乎忘了自己在做這件事前,首先應該確認一下這個目前還沒完全實驗成功的傳聲鬼,具體的能將多大音量的的聲音傳到另一頭的大哥哥那裏去。
而怪隻怪,這遙遠偏僻的螞蟻村子裏除了搗鼓出這玩意兒的晉鎖陽本人,其實誰也沒真正用過類似電話這樣的通訊工具,做完這一切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幹了件即將讓她家龍君爸爸險些丟了大人的熊事的楊花小姑娘這才無比興奮地快步小跑回外麵的小廚房去。
等她將邊緣發燙的麵碗小心翼翼地端著坐到天井邊,又俯下身拿筷子嚐了一口,瞬間滿足到深吸了一口氣的小丫頭這才一邊吃著碗裏熱騰騰的粉幹一邊在天井旁串珠子玩,沒一會兒這大半天便都被她自己一個人自娛自樂地耗過去了。
“靜靜聽人模仿蟬兒鳴叫,希望聽見的人都來歌唱,人兒的聲兒雖不比蟬的聲好聽,蟬兒卻讓人充滿生機,歌唱我們的家,歌唱你我的愛……”
小姑娘悅耳的歌聲像是山林裏的幼蟬在鳴叫,即便是冬雪覆蓋的東山上,卻也悠然傳遍了整個山頭。
村外的野孩子還在樹上四處地探頭探腦,狼狽又恐怖地躲在暗處留著口水。
村子裏的蚍蜉馬依舊在辛苦忙碌地為即將到來的新年在家中的地窖儲存著糧食。
範細家的門口,原本在井邊坐著看書的白發青年也已經拄著拐杖慢吞吞地回家去了。
而伴著被小姑娘的聲音驚起的鳥雀慌張地飛往山中,又在一圈地繞過山林的飛行後最終迎著黃昏回到她家的牆頭上,範村的天色也終於是完完全全地隨著遠處的晚霞一點點暗了下來。
……
【辛酉年,辛醜月,乙卯日 ,距離農曆新年還有最後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