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八角(1 / 2)

雨夜中的大工校園,與往日又是一番不同的光景。六月將近,這場雨也有了夏天的意味,恍如天漏,春雨如油的矜持一點也不剩。雨水打在柏油路麵上碎成一蓬薄霧,溫煦的路燈光被冷雨欺淩的瑟瑟發抖,昏黃燈光下,主樓西側的校園小路反而更顯幽深。一片淒惶的場景裏,隻有一個打著藍格子雨傘的男生快步疾行。

失策啊失策,怎麼沒在飯店裏上個廁所呢……

張樞衍倒是隻喝了兩杯茶水,我可是自己灌了自己三瓶啤酒啊,在飯店坐著時候還不覺得,這出門來冷風一吹就有點來感覺了。聽著雨點劈啪打在傘麵上的聲音,這份難受勁兒就別提了。

主樓的西翼樓是舊圖書館,俗稱“老館”。雖然主樓廣場南麵正對的“百川圖書館”窗明幾淨,但是由於老館裏麵多是些小說雜文,平日裏人也不少。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老館每到下午四點半就開始清場,所以晚上並沒有人在老館自習。老館的舉架極低,每層大概也就兩米不到,書架幾乎要挨著天花板了,窗子又極小,大概隻有兩張豎列的A4紙大小,從外麵望去,土灰色的水泥牆麵上密密匝匝的都是黑洞洞的窗口,像是蜂巢,又像是希臘神話中的百眼巨人,即使沉睡著,也有兩隻眼睛警惕的看著我。

正想到這裏,我忽然從尾椎骨升起一股寒意,步伐也不禁僵住了。隱隱約約地,我真的感到有目光的注視。以前看論壇裏說,人的腦部有一個視線感受器,當目光落到頭部三秒以上就會收到感應。我當時非常好奇,找了許多同學幫我試驗,最終證明隻是偽科學罷了。但是這一次,我分明感到了一束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有一把又冷又鈍的小刀在刮我的寒毛,而這把小刀分明就是來自旁邊老館的方向。

想到那數以百計的窗口後,有一雙眼睛靜靜地窺視著我,我幾乎連呼吸的能力都失去了。

故作鎮定地挪動腳步,我用眼角掃視著每一個窗口。心裏發了狠,別讓我看到你!但是幾番膽戰心驚的搜索下,每個小小的窗戶都是一樣的寂然無聲,沒有一個能夠讓我產生對視的感覺。

可能是我的錯覺罷了,一定是百眼巨人產生的聯想,整部希臘神話就TM是一攤糊塗賬!況且老館從來天沒黑就封閉了,這時間裏麵哪還會有人。

一道閃電劃過,一瞬間,主樓西側所有的窗口都亮起,像是沉睡的巨人忽然蘇醒。強光照耀下,我眯眼望過去,果然窗後空無一人。

但是那棵鬆樹後麵的……是什麼東西……

靠近老館牆根是一大片鬆樹。借著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一顆鬆樹的根部有團黑影蠕蠕而動,不斷變幻著輪廓。黑影流轉之下,突然現出一個瑩瑩的綠點,正照著我的方向。我頭皮一陣發麻,幾乎要握不住傘柄。

轟隆——

遲來的雷聲如同天神的車駕,彌天極地地碾壓過來。那樹後的影子悚然一驚,像一道灰褐色的風鑽進了牆上的小洞。

原來是貓。

虛驚一場。我也不在主樓左近徘徊,恐懼感如同潮水退去,尿意卻更加難以忍受。前麵就是一館,但是一館的衛生間在走廊的盡頭,加上中午的遭遇,我真是不願在這樣一個漆黑的雨夜去試驗一下自己到底有沒有“幽閉恐懼症”。我果斷在路口左轉,迎著風雨直向八角樓走去。

籲——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真是一身輕鬆啊。我緊緊褲帶,抄起掛在一旁的書包,轉身來到外間。八角樓衛生間原本安裝的是節能燈泡,不過今天是壞了還是怎地,又把早已淘汰下去的白熾燈泡換上了。我擰開龍頭,先是發出一陣哧哧的空響,半晌才有一股水流噴出。雖然黃光之下看不清楚水流的顏色,但是鼻端還是聞到一股濕漉漉的鐵鏽氣味,於是我把水龍頭擰到最大,先放一會兒再說。我靠在一邊看著水流,腦子裏卻想著飯桌上老張的話——

“你肯定是碰到什麼‘東西’了。”

我努力的回想,但是在學校哪天都差不多,要想出昨天與平日裏有什麼不同還真不容易。一切都很正常啊,起床、吃飯、上課、下課、玩電腦、睡覺……

睡覺。

除了……那個夢。

我從回憶中脫離出來,狠狠地打了個寒噤。摘下眼鏡,我捧起水用力地洗了把臉,抬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大概是這一天經曆了太多不尋常的事,我的臉色顯得有點蒼白,即使是燈光照射下還是隱隱透出青來,眼底有淡淡的黑色。我湊近鏡子,用手向下扒著左眼瞼,眼底都是紅血絲,眼球轉動之間微微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