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袁寧迭聲否認,“他們都很好,也都對我很好。大、大哥很好,父、父親很好,媽、媽媽也很好……”
“那你喊起他們來,為什麼總是結巴?”謝老毫不猶豫地指出他話裏的破綻。
“我、我天生的。”袁寧緊張起來。
“那好吧。”謝老也不逼他,站了起來,主動把手伸到袁寧麵前。
袁寧鄭重其事地牽起謝老的手,認認真真地引著謝老往回走。
若是平時有人這般小心翼翼地指引自己,把自己當成不能獨自行動的廢人,謝老心裏難免會有些不舒坦。可聽著袁寧稚氣的“指揮”,謝老卻莫名地想要發笑。
這小娃娃自己都差點絆倒了,偏還緊張兮兮地抓緊他的手不放。
兩人沿著人行道緩步回到謝宅。
招福衝了出來,朝他們叫了兩聲,尾巴直直地豎了起來,對著他們左右甩動。袁寧誇道:“謝爺爺,招福它比上次更精神了!而且也比上次胖了!”
招福:“……汪汪汪!”
——我這叫健壯,不叫胖!
招福在抗議,謝老聽了袁寧的話卻很高興。
自從他的眼睛不行了,以前的故交好友總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失明的事實,而那些眼裏隻剩下錢的親戚們就更不用說了,見他眼瞎了就把他當廢人看,樣子都不做一做,讓他早早看清了他們的真麵目。
難得袁寧肯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告訴他。
謝老說:“我失明時招福才一歲大,現在都九歲了。”他歎了口氣,“我都想象不出它現在是什麼樣子了。”
袁寧說:“那您為什麼不摸摸它啊!”
招福聞言馬上跑到謝老身邊,尾巴甩得更起勁。
袁寧說:“招福在甩尾巴,甩得可用力了!我真怕它會把尾巴甩掉!”
招福轉向他,朝他汪汪汪地叫了好幾聲,意思是“我才不可能把尾巴甩掉”!
謝老聽到袁寧和招福“吵架”,不由笑了起來。正笑著,他就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隻軟乎乎的小手拉住了,那隻小手把他的手放到招福毛茸茸的臉上。
袁寧說:“謝爺爺你摸摸看呀!我就說招福胖了,它還說不是——你看它的臉是不是都有你的兩個巴掌寬了?”
謝老感覺掌心癢癢的,熱熱的,仔細摸去,發現果然有兩個巴掌合攏時那麼寬。他肯定了袁寧的話:“是胖了不少。”
招福難得和謝老親近,也顧不得向袁寧抗議了,伸出舌頭舔了舔謝老的手掌。這雙手第一次摸上自己腦袋時,還沒有這麼幹癟,也沒有這麼瘦小。
根本不是它胖了,是主人瘦了才對!
招福眼眶濕潤了。
袁寧實時轉播:“謝爺爺,招福它高興哭了!”
招福:“……”
謝老的眼眶也紅了。
其實老友們的小心翼翼,何嚐不是因為他自己的耿耿於懷。
眼睛看不見,不是還有耳朵、還有鼻子——還有雙手和雙腳嗎?
這個世界一點都沒變,變了的,是他自己的心態——是他自己越來越消極、越來越頹靡,越來越不知道自己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活得如同行屍走肉。
謝老眼前的黑暗絲毫未減,心裏的陰霾卻散了不少。他張開手抱了抱招福,感覺招福的軀體似乎已經比自己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