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寧說:“我直接把水澆到你身上嗎?”
象牙已經等不及了:“是的,快澆上來吧!”
袁寧乖乖聽話。
象牙閉上眼睛,枝葉微微抖動。
袁寧說:“怎麼樣?”
象牙說:“這和我以前知道的水都不一樣。”它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種感覺,“如果說那可怕的黑色絲線是在奪走我們的生命的話,那這泉水好像在給予我們生命。對,生命,它有種屬於生命的美好的氣息。”它忍不住請求,“可以再給我一點嗎?”
袁寧又跑回去取水。
這樣來回跑了幾趟,象牙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得病了。它並不貪心,沒有繼續討要泉水,而是對袁寧說:“我想我有點明白了。這個泉水是‘生命之泉’!”
袁寧很茫然:“生命之泉?”
象牙說:“是的,我以前認識一朵雲,它總是不願意變成雨水降落,每次下雨都會保留一半。它說它想多看一看這個世界,等將來再遇上它的一個朋友時,可以告訴它現在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它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遊蕩,見過很多很多東西。它跟我說起過它的那個朋友。它的那個朋友非常偉大,總能滿足人們的祈願,不管是發生了幹旱、洪澇、火災或者是疫病,它都能讓遭了難的土地充滿生機。那朵雲說,它的那個朋友叫‘生命之泉’。”
袁寧說:“那後來呢?”
“後來‘生命之泉’消失了。”
“為什麼?”袁寧很不理解。
“我不知道。”象牙說,“大概是沒辦法支撐下去了吧。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生命之泉’能夠救活我和我的同伴的話,它就要打敗那些黑色絲線。可是泉眼隻有一個,絲線卻有那麼多,越積越多的話,泉眼會被它給堵住!”象牙越說越覺得這很可能就是事實,“所以它再也不能響應人們的祈願了。”
袁寧聽了很難過。他覺得那“生命之泉”很偉大,自己去打敗那些黑色絲線,把生命和健康留給動物們和植物們。
袁寧向象牙討主意:“那我能幫到它嗎?”
“你不是說它被黑色絲線圍起來了嗎?”象牙說,“你幫它把那黑色絲線清理幹淨,它也許就活過來了。”
“對呀!”袁寧懊惱地說,“我怎麼沒想到!”
說著他就直接往泉眼那邊跑。
象牙看向一邊的招福,覺得招福呆頭呆腦的,一點意思都沒有。它說:“你怎麼不過去幫忙啊!”
招福馬上追了上去。
袁寧已經跑到泉眼旁邊了,他對魚兒說:“我來幫你把這些壞東西清掉!”雖然上次在花兒那邊被那黑黑的東西纏上手指,感覺非常可怕,但為了生命之泉和魚兒,袁寧覺得自己要勇敢一點。
魚兒拚命擺動尾巴。
袁寧不明白它的意思,伸手抓住那黑色絲線使足勁要把它們扯開。
招福也撲上來,一把咬上那黑色絲線。
袁寧驀然一黑,隻覺一股錐心的刺痛從手上傳來。
袁寧失去了意識。
*
袁寧昏昏沉沉,夢見很多事,夢見家鄉的老槐樹讓自己堅強,夢見那頭大鵝向自己道別,夢見爸爸媽媽哭著抱住自己。
慢慢地,夢裏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看到有個朦朦朧朧的影子坐在自己床前,一動也不動,像個沉默的雕塑。他覺得那影子好像在哪裏見過,明明那麼沉默,明明那麼安靜,身上卻有種化不開的悲傷,讓人想要抱抱他。
那是誰呢?
袁寧喉嚨動了動,嘴巴也動了動,在腦袋清醒過來之前,嘴巴已經把話喊了出口:“大哥……”
那影子聽到這話,終於動了起來,伸手按在袁寧腦袋上。袁寧感覺到那手掌寬大又溫暖,不由伸手抱了上去:“大哥!”他用臉頰在那隻手上蹭了蹭,覺得那薄薄的繭子有點磨人,但還是滿足地重新抱緊,小聲喃喃,“我不害怕了……”
剛才真的很可怕,他突然就動不了,說不了話,呼吸不了,甚至連思考都做不到——他還以為自己會死掉——畢竟他都見到大鵝和爸爸媽媽他們了。
夢裏的大哥很溫柔。
大哥雖然把手抽了回去,但很快把他攬進懷裏。這樣溫暖的懷抱讓他感到很熟悉,好像被爸爸媽媽抱進懷裏的時候一樣。他眷戀地挨進大哥懷裏。
反正是夢,大哥應該不會生他氣,也不會推開他。
袁寧這樣想著,再一次沉沉入睡。
他原本燙得像火一樣的身體似乎也隨著寧定下來的心緒開始降溫。
章修嚴一下一下地拍撫著那小小的背脊。
他原本隻是想過來看看。
沒想到一來,就發現袁寧病得這樣凶險。謝老他們都很著急,他想要責怪他們沒照顧好袁寧也無從怪起,隻是心裏越發後悔讓袁寧來這邊。這兒連個靠譜的醫生都沒有,請來的醫生連藥都不敢開,還是等章家的家庭醫生趕來後才給袁寧打了針。
燒總算退了。
章修嚴的手微微發抖。
想到自己要是沒過來,或者過來晚了,懷裏的人可能就不在了——又或者被燒壞了腦袋,他就覺得一陣後怕。這麼小的孩子最脆弱了,說沒就沒……
章修嚴盯著袁寧的睡顏。
好不容易養胖一點點,病了一場又瘦了。
不過這小結巴在夢裏倒是不結巴。
這次也沒有把他當成爸爸或媽媽。
等這小結巴醒來,他可以少罵一兩句。不過該罵的還是要罵,免得他下次又——又怎麼樣?章修嚴皺起眉。他已經問過程忠和李司機,袁寧沒頑皮,更沒胡鬧,隻是到處看看。
這小結巴也不是自己想生病的。
這次就不罵了吧。
章修嚴看著袁寧光潔的額頭,想了想,俯身在上麵親了一下。
真的不燙了。
他隻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退了燒。
章修嚴在心裏強調。
正想著,章修嚴就聽有人“篤篤篤”地敲窗。
章修嚴一頓,起身拉開窗簾。他往窗外看去,隻見一個黑瘦的少年站在外麵,和他差不多高,年紀似乎也和他差不多,一雙漆黑的眼睛不冷也不熱,看不出什麼情緒。
少年往床那邊看了看,把一捆用藤蔓捆起的草放在窗台上,轉身飛快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