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天氣幹燥, 正是吃梨子的好季節, 袁寧挑的梨子又大又好, 削了皮以後雪白雪白, 爽脆多汁。藕自然不必說, 是袁寧特意去討來的。梨汁和藕汁混在一起, 變成了一種暖暖的粉白色, 看著就叫人口舌生津。
袁寧說:“大哥,隻是秋梨白藕汁。以前村裏有棵梨樹,池塘裏也種了很多藕, 秋天我容易生病,也是喉嚨幹得火辣辣地疼,媽媽就去跟人討了一些, 用白紗布給我榨成汁, 放到灶台上熱一熱,很快就能喝了。”他把杯子塞到章修嚴手裏, “秋天喝了它, 嗓子不會幹, 喉嚨很快就會好起來。有次爸爸上課喊壞了喉嚨, 我也給他做了呢!”
章修嚴握著杯子, 看著袁寧亮亮的眼睛。也許是因為他不經意間總表露對袁寧父母的選擇的不讚同, 袁寧時不時會和他說起過去的事。小孩子的記憶不清不楚,隻在碰上某些東西的時候才會一下子冒出來。
章修嚴當著袁寧的麵喝了一口那暖白暖白的秋梨白藕汁,隻覺沁潤的感覺從口腔滑入喉嚨, 把那幹澀的喉嚨都撫平了, 再也沒有半分燥意,更沒有那這幾天來一直若有似無地噬咬著他的痛感。
章修嚴說:“挺好喝。”
袁寧知道章修嚴的脾性,章修嚴說“挺好喝”那就是“很好喝”!袁寧說:“大哥喜歡就好!我在冰箱放了一些,等父親他們回來後給他們熱一熱。秋天來了,大家的喉嚨都很幹呢!”
原來不是隻給他做嗎?章修嚴握著杯子,心裏冒出點不明不白的不痛快。這種不痛快轉瞬即逝,章修嚴來不及深究,隻當那是莫名其妙的錯覺。章修嚴肯定了袁寧的好想法:“最近父親都在主持項目試點工作,每天都要反複和很多人交待事情,確實該養養喉嚨了。”
袁寧點點頭。他在一邊等章修嚴喝完,把杯子拿下去洗幹淨。沈姨見袁寧忙進忙出,笑了起來:“寧寧,你怎麼每天都跑進跑出,一秒都坐不住?”
“才沒有!”袁寧也不出去了,在廚房裏給沈姨打下手。晚飯做好之後,章先生和薛女士也到家了。孩子們都去了住校,薛女士報了個糕點班決定再把自己的烘焙技能提高提高,章先生下班時順便去接她。
袁寧跟著沈姨一起把菜端上桌,看見薛女士年輕的臉龐上滿是笑容,對章先生欽佩不已。剛到章家時,袁寧一直覺得老是板著臉的章先生有些嚇人,也覺得章先生總是很忙、總是顧不上家裏。後來才發現章先生果然是家裏的頂梁柱,有章先生在即使有再大的風浪他們都不用害怕。
正是因為有章先生在,薛女士才能有這麼幸福的笑容吧?袁寧有點迷茫。如果他將來也有自己的家庭,他可以做得像章先生這麼好嗎?為另一個人——甚至為整家人的幸福負責,光是想想就很難。
章秀靈和章修文有事,今天沒有回來,要明天早上才到家。袁寧洗幹淨手坐下,旁邊依然挨著章修嚴。章修嚴秉承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良好傳統,默不作聲地解決自己的晚餐。薛女士可不管這一套,一個勁地問袁寧的情況。
袁寧自然是報喜不報憂,把高興的事都挑出來和薛女士說。章修嚴在一邊聽著,時不時地看袁寧一眼,像是想看清楚袁寧是不是真那麼開心。
讓薛女士安心之後,袁寧又去把秋梨白藕汁熱好,一人分了一杯端出來。
袁寧剛走出廚房,就聽到開門的聲音。袁寧抬頭一看,隻見章修鳴笑盈盈地推著西蒙·普爾曼的輪椅進來,輪椅摩擦地麵發出輕微的聲響,讓袁寧聽著有點失望。西蒙·普爾曼的腿沒有好嗎?
袁寧喊:“西蒙叔叔!四哥!”
章修鳴轉頭把大門關上。西蒙·普爾曼朝袁寧笑了笑,他身上沒了當初的冷漠與戾氣,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他本來就很年輕,才二十幾歲。西蒙·普爾曼看向袁寧的目光非常柔和,察覺袁寧眼底暗含失望後,西蒙·普爾曼雙手撐著輪椅,雙腳往前伸去,撐到了地麵上。接著西蒙·普爾曼的身體離開了輪椅——西蒙·普爾曼站起來了!
真的站起來了!
西蒙·普爾曼的手甚至離開了輪椅的扶手。他穩穩地站在那裏,背脊挺得筆直,多年的殘疾沒有壓垮他的肩膀,也沒有讓他顯得傴僂,西方人天生的體格優勢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真高大啊!
袁寧發現自己要仰起頭才能和西蒙·普爾曼對視。那雙一向銳利的眼睛如今充滿了感激與喜悅,話還沒出口已經讓袁寧知曉一切。
西蒙·普爾曼的雙腿恢複了!
“恭喜西蒙叔叔!”袁寧高興地說。
章修鳴把輪椅收起來放到一邊,對袁寧說:“他這人可怪了,明明已經好了,還一直要我推著他走。忙了這麼久才有空送我回來。”
西蒙·普爾曼如今不再吝於言語:“若是太早讓他們知道我已經康複,有些事做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章修鳴拉著袁寧跑向飯廳。章先生他們見到章修鳴時都有些驚訝,等看到西蒙·普爾曼自己走了進來,就不僅僅是驚訝那麼簡單了。
章先生是最鎮定的,他和袁寧一樣祝賀西蒙·普爾曼:“恭喜。”恭喜西蒙·普爾曼雙腿康複,也恭喜西蒙·普爾曼順利拔除家族內外的隱患,可以真正地高枕無憂、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你們說得對,”西蒙·普爾曼望向袁寧,“寧是所有人的福星。”
袁寧有些害羞:“我什麼都沒有做。”
“就像太陽一樣,”西蒙·普爾曼說,“它看著像是什麼都沒做,是地球在繞著它轉——事實上它卻一直在發光發熱,萬物生長都靠它。”
章修鳴一把抱住袁寧:“我們寧寧是小太陽!”
袁寧被章修鳴摟得緊緊的,有點喘不過氣來。
章修嚴見狀繃起臉把章修鳴拎開,將袁寧從章修鳴懷裏解救出來。
抱不到暖暖軟軟的袁寧,章修鳴隻能拉西蒙·普爾曼坐下。袁寧分了兩杯秋梨白藕汁給西蒙·普爾曼和章修鳴,冰凍了一會兒,口感沒有剛剛榨出來時好了,不過一入口也撫平了章修鳴兩人坐了半天飛機的疲憊。
西蒙·普爾曼在國內呆了兩天,袁寧回校當天他也回聖羅倫堡去了。
章修鳴也跟了過去。
章家隻剩章修鳴一個人念小學了,平時上學也孤零零的,西蒙·普爾曼和章先生商量過後決定把章修鳴也帶去,將來再考慮在哪邊念初中和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