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做了短暫的休息,肖盛昶過來了。瞧見和袁寧他們呆在一起的黎雁秋,肖盛昶有些意外:“難得你會過來。老爺子身體可還康健?”
“自然很精神。”黎雁秋一笑,“用拐杖打人時還挺有勁的,爸爸他們還是被他打得嗷嗷叫。小叔要是再不娶老婆,中秋回來可能也是要挨揍的。”
肖盛昶一樂:“黎雲景還沒娶啊!我還以為他早就生了一窩。”他轉向袁寧和周聿林,“你們也是首都大學的吧?比賽前多去找他練練,他棋路多變,又是師承他家老爺子,那可是真正的棋壇泰鬥——你們和他下比和十個人下都能攢經驗。”
黎雁秋說:“肖叔您這話聽著可不像在誇我。”
肖盛昶沒理他,讓袁寧和周聿林都坐下,同時和他們下了一局。不一會兒,他就摸清了袁寧和周聿林這段時間的進步。肖盛昶一向不誇人,這回卻點了頭:“長進不小,說不定還真能給你們混進決賽。”
黎雁秋說:“你一個人指點兩個人,難免要分心。不如這樣吧,從今天開始你專心指導一個,另一個交給我。到時說不定我們能多占兩個名額。”
肖盛昶狐疑地看著黎雁秋。別看這小子脾氣溫和,瞧著像團軟麵團,實際上連這小子的老子都有點怕他。
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
不過難得黎雁秋有心指點晚輩,肖盛昶當然不會把人往外推。他看了眼袁寧和周聿林。周聿林是故友之子,又有心要走圍棋這條路,他怎麼都不想把他交到別人手上。雖然他更喜歡袁寧的靈活——
須臾之間,肖盛昶做出了決定:“周聿林你繼續跟著我練習,袁寧你跟著你們黎學長。沒問題吧?”
袁寧點點頭。他知道肖盛昶和周聿林父親有交情,肖盛昶想親自帶周聿林很正常。袁寧對黎雁秋說:“那就麻煩黎學長了!”
黎雁秋伸手揉揉袁寧的腦袋。
袁寧一愣,下意識地躲了躲。
黎雁秋滿含歉意地收回手。他向袁寧道歉:“我有個弟弟和你差不多大,揉他腦袋揉習慣了。”黎雁秋看了眼一旁的黑麵,“你要不要去和其他人練習練習?我在旁邊看著你下,更全麵地了解一下你的棋路。”
袁寧這才想到自己早上忘了和黑麵他們打招呼。他說:“那我去和閻哥他們下!”黑麵姓閻,這段時間袁寧每次過來都會和他下幾局,時間久了也就熟悉起來了。袁寧沒和其他人那樣喊他黑麵,而是喊他閻哥。
黑麵還是很沉默。他沒有拒絕袁寧的邀請,和平時一樣跟袁寧下了起來。他的棋力在青少年這一批裏算是中上水平。他麵上沒什麼表情,心裏卻有著難言的震動。
袁寧進步太快了。
如果說來棋協的第一天大龍被屠是他的失誤,那麼現在袁寧幾乎每次都可以逼得他在中盤認輸!黑麵看著棋盤上七零八落的白子,對袁寧說:“再來。”
袁寧欣然應允。
黎雁秋卻攔住了袁寧:“不用了。”
袁寧疑惑地看著黎雁秋。
黎雁秋說:“繼續和他下已經沒多大用處,他跟不上你。”黎雁秋的語氣很平和,仿佛隻是在陳述事實,沒有絲毫高高在上的傲然。
黑麵拳頭一握,霍然起身離開了座位。
袁寧怔了一下,忙拉住了黑麵:“閻哥!”
黑麵說:“他說得對。”黑麵掙開了袁寧的手,“我去上廁所。”
袁寧隻能放開手。
黎雁秋淡淡地說:“你覺得我說得不對?”
袁寧轉過頭,看見有風把黎雁秋額前的發吹開,露出黎雁秋額角那淡淡的星芒狀疤痕,很小,也很淡,卻讓他整張臉都帶上了幾分奇特的靡麗。
“我覺得不對,”袁寧斟酌著措辭,“下棋是為了開心。”他以前在華亭棋社和誰下都覺得很好玩,不會因為對方年紀小或者棋力差而覺得沒意思。
“周學弟可不會同意你這種想法。”黎雁秋說,“以前周學弟一直對圍棋不太上心就是因為沒有遇到真正的對手。直到敗在西川江手上,他才決定到棋協來。”
袁寧沉默。
黎雁秋說:“下棋和這世上所有事一樣,不力爭上遊就會被淘汰。沒有人不想開心,但如果一直輸的話肯定開心不起來。”
袁寧還是覺得黎雁秋剛才做得不對,卻沒辦法反駁黎雁秋的話,隻能在黎雁秋的注視下繼續和其他人下棋。黎雁秋三點多的時候有事先離開了,袁寧悄悄找到黑麵向黑麵道歉。黑麵說:“不用。”黑麵頓了頓,難得地多說了一句話,“他的背景不簡單,你多注意一些。”
“你是說黎學長嗎?”袁寧皺起眉頭,“肖前輩好像說黎學長爺爺也是下棋的啊!而且他叔叔是黎先生,我認識的,人很好。”
“他姥爺家。”黑麵言簡意賅。
“謝謝你的提醒。”袁寧暗暗記在心裏。他想到肖盛昶看到黎雁秋出現時的意外以及黎雁秋和肖盛昶說話時那種近似於平輩對話的態度,知道黑麵說的話很可能是真的。這裏是首都,在首都能被說“很厲害”那自然非常厲害!
袁寧繼續找人對局。到了四點半,周聿林走過來推了推專注於棋局的袁寧。袁寧抬頭一看,瞧見章修嚴筆挺地站在窗外,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