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爺子的神色有些悲傷。即使平日裏從不提起, 長子的出走依然是他心裏的一塊傷, 每一次觸及了, 都覺得心像被刀子剜了一樣。一個是他寄予厚望的兒子, 一個是他看著長大、十分看好的戰友之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因為那一個決定就讓他兩個都失去了, 怎麼能不心痛。
“那時我吃了一驚,心裏當然是反對的。我知道有些老朋友年輕時也對戰友有過好感,後來不也各自娶妻生子?隻要不見麵了, 感情也就淡了,”韓老爺子說,“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把他們分開。”
章先生對這段過往也有耳聞, 他沉著地聽韓老爺子剖析過去的心態, 不時給韓老爺子的杯子裏添一些茶。
韓老爺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神色滿是惘然:“我給了他們兩個任務。”
章先生一怔。
韓老爺子看見章先生的神色, 苦笑了一下:“我先把我們家老大叫過來, 說要給他兩個選擇, 一個是他去出任務, 立了功回來站穩了腳跟, 我就同意他們在一起;另一個則是讓那孩子去。我們家老大毫不猶豫地選了第一個。”
章先生點點頭。
剩下的話韓老爺子不說, 章先生也明白了。那個年紀的青年人正是最血氣方剛的時候,即使韓老爺子明擺著是激將,韓家老大也會一口答應。
富貴險中求, 名利地位也是一樣, 既然還想照著從小選擇的路走下去,危險的任務正等同於立功的機會!而且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讓韓家老大絕對不會因為有危險而逃避。
“我在老大出發之後,又找上那孩子,對他說出老大的選擇。”韓老爺子說,“不用我把後麵的話說出口,那孩子就主動說他也去出任務。”
章先生看著韓老爺子麵上的痛色,沒有開口安慰。
韓老爺子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別人安慰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都沒有開口去澄清外麵的傳言。記得韓家老大喜歡的人也是韓老爺子看著長大、照顧有加的,對於韓老爺子而言那一次意外等於讓韓老爺子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孩子。
章先生雖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失去任何一個孩子對他而言都是難以接受的,要不然當初章修鳴被洪水衝走後他們也不會帶著那一絲絲希望尋找那麼多年。
“在安排任務之前,兩個任務的難度是差不多的。”韓老爺子說,“沒有人會讓手裏的好苗子白白去送死。那兩個任務都很危險,也都很需要人去做,我綜合他們以前的表現考慮過後覺得他們都能應對好才會安排他們去負責。沒想到那孩子那邊出了問題……”
章先生靜靜地聽著。他知道韓老爺子這些話已經藏了許多年,這次終於被章修嚴和袁寧的事勾起了深埋的回憶。
韓老爺子說:“我在那孩子出發後的一段時間才知道那邊出了叛徒,等我把支援和營救的人派過去之後發現已經太晚了,他們的落腳地已經被炸成廢墟,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出來。”
章先生說:“那——”
韓老爺子像是知道章先生想說什麼,歎息著說:“我們也懷著一絲希望,但去營救的人找到一個戴著那孩子標識的殘肢,已經被燒得認不出是一個手的模樣了。當時我們就去聖羅倫堡那邊做了DNA比對,發現確實是那孩子的。”
章先生也歎了口氣。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袁寧和章修嚴從廚房裏出來,察覺了客廳裏詭異的靜默。袁寧拉著章修嚴把飯菜捧到飯桌上,讓韓老爺子和章先生都上桌,親自給韓老爺子盛了碗米飯。他的米是人參寶寶們改良過的懷慶米,很香,連不喜飯食的韓老爺子都有了點食欲。
韓老爺子和章先生都是很能控製自己情緒的人,在兩個小輩麵前迅速收起了剛才的悵然,不動聲色地看著袁寧和章修嚴默契地盛飯布菜。喜歡男的喜歡女的又怎麼樣,能把日子過好就行了。
韓老爺子開口說:“要走好這條路並不容易,你們必須有比別人強很多倍的實力,而且沒人能取代你們去做你們所做的事。”所謂的世俗限製都是限製沒本事的人的,再嚴苛的規則都會對無可取代的人網開一麵,更何況隻是小小的性取向。
袁寧和章修嚴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和高興。韓老爺子能說出這樣的話,無異於是點頭表態了!
袁寧說:“我們會努力的!”
韓老爺子被袁寧正正經經的回答噎了一下。這小子還真是會順著杆子往上爬!
韓老爺子感慨:“這年頭要找到處得來的人不容易。”他隨口和袁寧說起首都最近發生的事,“虞家那女娃娃不就是,不顧家裏反對要嫁給一個毛頭小子。現在那小子起來了,倒是欺負起虞家那女娃娃來了。那麼要強的孩子,回到家後哭得那叫一個傷心。你姥姥當時正巧在她們家做客,回來後長籲短歎了很久,都愁起你們一個兩個的婚事來了,生怕你們找不到合適的,結親不成反而結了仇。”
這年頭不比當年,當年感情不和也很少有離婚的,眼下經濟越來越發達,年輕人的個人意識也越來越強烈,離婚率逐年升高,就算孩子們結了婚也很難真正放心。
章先生說:“您說的是華世昌吧?”章家與虞家沒有交情,章先生知道的是這個故事裏的另一個主角。本來華世昌和虞家千金的婚事算是一段佳話,虞家千金出身好,能力強,自己掌握著一家大企業;華世昌人夠努力,本事也很不錯,在他們這一輩裏算是升得比較快的。
結果和和美美地過了這麼久,居然鬧出那樣的幺蛾子。就算要照顧好友的孩子,給些錢或者單獨把孩子接過去不就好了?華世昌把好友的妻子也接回家裏,任何女人都不能忍的,更何況是虞家千金那麼強悍的性格。
袁寧聽到“華世昌”這名字時眉頭一跳。聽章先生和韓老爺子的交談,好像孩子被人偷走的事並沒有被別人知曉,連章先生都不知道內情。
韓老爺子說:“虞家那女娃娃是果決的性情,把林林總總的事情清算了一個多月,前不久就把婚離了。”
袁寧正要說話,住處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章修嚴已經去了懷慶,他的熟人都不會打這邊的電話,所以袁寧一聽到電話鈴就起身去接。
“你好,”那邊傳來一把柔美悅耳的女聲,“你是袁寧嗎?”
袁寧一愣,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他訝異地問:“是的,我是袁寧。請問您是?”
“我是虞秋霜,兩個月前你在火車站救回了我的孩子。我當時從值班亭那裏記下了你的名字和電話,本來早該找你的,但家裏的事還沒有處理完,又聽說你已經去懷慶那邊找你大哥,所以耽誤到現在才打電話給你。”虞秋霜離婚之後心情似乎輕鬆了不少,聲音聽起來愉悅而輕快,“我想請你吃個飯,讓小安好好和你道個謝,你今晚或者明天有空嗎?如果都沒有,可以由你定一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