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似乎就在附近, 袁寧很快聽到門鈴響了。是個看起來很老實的中年人, 眉間眼角都透著一股子莫名的憨厚, 不知道的人肯定會覺得他忠厚又老實。他鼻梁上帶著黑框眼鏡, 像個滿肚子學問的書呆子學者。
察覺袁寧好奇的打量目光, 中年人推了推眼鏡, 把查到的資料拿出來。擺在資料最上方的, 是一張老舊的照片,照片右下角有個幾乎已經模糊的日期,竟是三四十年前拍的。
那時拍照還沒那麼容易, 能在那時候留下照片,說明這一刻肯定很有紀念意義。
袁寧拿起那張照片,認真辨認起來。那是一張在福利院門口拍下的照片, 上麵是一批歲數各異的小孩。在最右邊, 站著幾個顯眼的成年人,年紀都不算大, 其中兩個是外國人。照片是黑白的, 分辨不出發色和瞳色, 但男的身材高大、鼻梁高挺、眼睛深邃, 女的則有著波浪般卷曲的長發、洋娃娃般美麗的麵容, 這一切足以讓人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這是兩個身份優渥的外國人。
袁寧皺起眉, 不明白中年人為什麼把這張照片帶給他們。
中年人見袁寧和章修嚴齊齊望過來,開口說:“這照片上的另外一個成年人,小章先生應該可以認出來才是。”
章修嚴微微擰起眉頭, 拿過那張照片仔細辨認片刻, 立刻回憶起來:“他是被稱為‘東方航海大王’的魏敬之,手裏有不少重要航線。魏敬之病逝之後,手裏的航線分別交給了兩個養子,‘船王企業’分裂成南北兩派,這些年起了不少矛盾,境況已經大不如前。”
中年人說:“因為殷老板和沈老板都有問題,我們就嚐試追查他們的相近之處,結果還真發現了一點問題。原來他們都曾被福利院收留,年月非常相近,若非一南一北相隔甚遠,我們可以把他們當做‘同批次’。所以我們又進一步追查,看看兩邊的福利院是否有什麼關聯。”
袁寧和章修嚴對望一眼,沒有開口打斷。
中年人伸出食指扣了扣被放回桌上的照片:“然後我們就查到了這個。這位航海大王的兩個養子都格外熱心公益,並且不愛宣揚自己的好心腸,像他們的養父一樣二十年如一日地做著不為人知的慈善事業。”
袁寧眉頭動了動,認真注視著照片上的“航海大王”。中年人話裏滿是諷刺,他自然能聽出魏敬之這兩個養子有古怪。
中年人說:“在他們捐贈重資的這些福利院裏,出了不少有出息的人,有的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有的被厲害的人家收養,有的則加入豪門——還有一部分白手成家,成了有名的富豪。沈老板是第一種,他回到了沈家,迅速成為沈家的當家人;殷老板是最後一種,自己經營出一番事業。”他停頓了一下,讓袁寧和章修嚴消化他話裏所潛藏的信息。接著他才看向袁寧,“還有你的學長於朗然,他的母親也是福利院出身,被不錯的人家收養,最後嫁入了於家。”
電光火石之間,零零散散的線索被一根不可見的繩子給串了起來。
袁寧頓時明白為什麼沒有多少人知曉沈霽雲與於朗然是兩甥舅。
章修嚴說:“那為什麼殷老板要提醒寧寧注意沈霽雲?”
中年人說:“這一提醒,暴-露的除了沈老板之外還有殷老板自己。”這個問題他顯然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說‘暴-露’有些嚴重了,畢竟我們所查到的事情還沒牽扯到什麼特別嚴重的東西。對方故意讓我們知道他們之間的關聯,目的不像是‘暴-露’,反倒更像是一種‘懲戒’。”
袁寧吃了一驚:“懲戒?”
中年人說:“是的,懲戒。”中年人緩緩說出這個猜測,“我認為也許有人借助福利院聯合起一批人,秘密做著什麼事。這人不一定是魏敬之的兩個養子。這人很有自信,有著上位者獨有的高高在上,沒有把可能出現的反咬當一回事。他很篤定自己不會暴-露,而一旦手底下某些人出了問題就會被他無情地舍棄。”
袁寧擰起眉。
中年人說:“比起參與其中,這人更像是個下棋的人,不直接插手任何事,隻把棋子安排到特定的地方。對方不在意放棄多少棋子,也不在意損失多少,隻在意最後的輸贏——甚至還有另一種可能,他連輸贏都不在意,隻享受博弈的樂趣。”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章修嚴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如果對方真的是這樣的人,不在意舍棄任何棋子、不在乎最後的輸贏,那麼這人的所有行為都是不可預測的,更無從找出他的存在。”
中年人點頭。
章修嚴把資料收下,起身送中年人離開。屋裏又隻剩下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