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的吵雜聲把袁寧從夢魘中驚醒。
憨厚師兄也醒來了, 他意外地跳下床, 想下樓看看怎麼回事。袁寧一手按住憨厚師兄結實的手臂, 示意憨厚師兄不要出去。注意到沒有人去最後那間房間, 也沒人顧得上他們兩個“新人”, 袁寧心中稍安, 對憨厚師兄說:“師兄, 你這老鄉可能是騙子,我們先不要下去。”
一對一地打,袁寧不怕什麼人, 可要是對方手裏有凶器或者玩群毆,袁寧就沒什麼把握了,所以還是乖乖待在屋裏等人來救比較好。
樓下的動靜漸漸停了下來。
袁寧拉開門栓, 往外一看, 好家夥,全副武裝的巡警都湧了上來。為首的居然還是熟人, 是今年剛調任到首都來的劉叔。劉叔一見到袁寧, 立刻給了他一記爆栗, 無奈地說:“你這混小子真不讓人省心, 來了首都都要給你擦屁股。”
袁寧心髒猛跳了幾下, 有點擔心地說:“您沒有通知大哥吧?”
劉叔說:“你大哥最近正在談一項技術交涉, 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我哪能一大早去打擾他。怎麼?知道怕了?知道怕你還往這種地方跑!”
袁寧鬆了口氣。他說:“我下次不會了,你不要告訴大哥。他那麼忙, 我不想他擔心。”
劉叔故意唬他:“這可不行, 我不能瞞著,要不然下回你再捅婁子我就成了幫凶。”
袁寧心七上八下,也不知怕章修嚴知道,還是想章修嚴知道。章修嚴還會罵他嗎?這個酸澀的想法湧上心頭,一下子讓袁寧怔住了。
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
夢裏的想法也是不對的。
他不能因為大哥不回應他那不該有的感情,就覺得大哥對他不好了。
大哥一直是很好很好的大哥。
袁寧耷拉著腦袋:“好吧。”
劉叔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已經和章先生彙報過,你回去挨罵就好。你大哥那邊我可不知道章先生會不會說,不過今天肯定聯係不上的,他今天得和人簽合同。”
袁寧說:“這樣啊。”
今天已經是假期的最後一天。看來他可能見不到大哥了。袁寧轉開話題:“先去救那三個女孩吧!”
劉叔眉頭一跳,領著袁寧叫擅長開鎖的人去了最後一間屋子。門一開,一陣酸臭的味道立刻從屋裏飄了出來。袁寧上前替那三個女孩解開繩索、取出口裏的破布。意識到自己得救了,三個女孩都恍如再生,懵懵懂懂地跟著巡警們回警局做筆錄。
憨厚師兄也跟著巡警們走了。
劉叔招呼袁寧:“要去哪裏?我載你過去。”
袁寧想起還要去和郝小嵐爸爸會合,向劉叔道了謝,給劉叔報了個地址。他坐在副駕座上,轉頭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看著它們從荒涼的郊區風景變成繁華的都市樓宇,感覺四周鋼筋水泥建成的高樓大廈像是一隻隻張大嘴巴等候獵物的凶獸,而往來其中的人無知無覺地穿梭其中,絲毫不覺得自己可能會被它們吞噬。
劉叔見袁寧出了神,不由問:“怎麼了?被嚇壞了?你以前可沒少惹事,這點事兒應該嚇不到你才對。”
袁寧說:“沒有被嚇到。”他頓了頓,“就是覺得這種傳-銷團夥有點可惡,騙的都是熟人,不僅騙你的錢,還騙你的感情,消耗你的理想和熱情。時間久了,就算被救出去了,可能也很難再相信人或者再對未來抱有什麼期望。”
傳-銷的特點是“殺熟”,他們有種說法是有錢賺就得找“五同”一起賺——“五同”指的是同鄉、同學、同室、同宗、同事。這些人都是傳-銷者的熟人,容易被傳-銷者鼓動,當這些人決定離鄉背井來“賺大錢”了,也就相當於一步踏進了傳-銷的血盆大口裏,繼續誘騙他們的“五同”過來。
劉叔說:“傳-銷這股妖風是跟著經濟發展吹起來的,賺錢的人多了,想賺的也多了,可現在能起來的都已經起來,剩下的隻能巴巴地在旁邊看著。誰沒個發財夢?被人一鼓動,馬上就信了。這裏頭有些人賺的是清醒錢,知道自己在吸別人的血,但還是受不住誘惑繼續這麼幹;有的人賠的是糊塗錢,滿心以為自己可以大賺一筆,先成萬元戶,再成百萬富翁。這兩種人都會積極地拉親友過來,一個是為了賺更多錢,一個是覺得自己在帶親友賺錢。最近我們還在籌備打擊傳-銷團夥的專項行動,沒想到你小子倒是第一時間給我們送來一個。”
晴朗了六天,窗外突然淅淅瀝瀝地下去雨來。
袁寧愣了一下,看著水珠子從車窗上滑下去,讓車窗外的景色變得朦朦朧朧、模糊不清。他看著街上狼狽奔跑的行人,突然想到小時候下雨了,他自己一個人坐在房子裏看著嘩啦啦倒下來的大雨,心裏盼著爸爸媽媽早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