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著眼回憶:“後來,過了好長時間,我都把這事忘了,突然來了電話,說是我的血,和什麼庫裏麵的病人對上了,問我能不能去做個檢查,再給人家捐點血。”
“說實話,我這個人,從小到大,都沒什麼用。讀書的時候,學啥啥不行,後來出來找工作,幾個老板都覺得我沒用……我那時候真的,活都不知道該怎麼活。又窮,又沒本事,每天每天都在被罵,活得沒有一點人樣,有好幾次,我都覺得幹脆找個樓跳下來算了。”
“就那時候,醫院跟我說,我的血,能救人命。”
“我當時突然就想開了。我不是沒用,我還是有用的!我的血能救命啊!”
說著,他的眼眶就紅了,“我就想,我不能死,我得活,我都能救別人的命,我怎麼能把自己給活死呢?”
他吸了吸鼻子,歎了口氣,“就是靠著那麼一股勁兒,我把那些難都撐過去了。不過後來,這事慢慢的,也就忘了。”
“我前幾年結婚,聊著聊著跟我媳婦聊起這事,她還笑話我,說哪能捐了血,人就活了?就算那個血能對上號,也不一定就能把人救活。我當時可難過了,不怕你們笑話,我哭了一整宿……”
他突然哽咽:“其實我也知道,我媳婦說得對,但我還是想著,要是能救活那個人就好了……我就信他能活!所以後來,我再沒和別人說起過這事。竟然都11年了……”
“他活著。”蘇崇禮說。
老劉猛地抬起眼睛,盯住他。
“11年前,接受您造血幹細胞捐贈的患者,直到今天,還活著。”
蘇崇禮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他。
“他叫趙建英,今年26歲,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急診醫生。我們在找您之前,就已經去找過了他。我們問他,有什麼想對您說的。他沉默了很久,告訴我們,隻有一句話,要我們一定要傳達給您。他說,他會選擇現在這個職業,就是因為他曾經被人拯救了生命,所以他要用他接下來的生命,去挽救更多的人。”
老劉呆著,坐了好久,突然嚎啕大哭。
“謝謝……謝謝……”
他看著趙建英的照片,手抖著,流著淚,咬著牙鏗鏘有力地說:“有他這句話,我劉梁這輩子!就沒白活!”
……
采訪結束後,項目組的動作人員在裏麵收拾器材,蘇崇禮一個人在外麵,和工人們並排地蹲著發呆。
等裴月半走到他身邊,他突然開口。
“其實,我本來還準備了好多問題想問他。”
“嗯?”裴月半低頭。
“我想問他,抽血的時候疼不疼,看著血流走的時候會不會害怕。”
蘇崇禮稍微地有點沮喪,“結果全都沒能問出來。”
原來是想知道這些。
裴月半笑了下:“不是還要再去一個地方嗎?”
她把他的帽子扣到他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到時候別忘了問。”
~
因為時間實在太緊,所以這邊剛結束,大家就上了車,朝下一個目的地趕。
剛坐下來,裴月半隨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蘇崇禮看到,馬上也要伸手去摸。
“我沒發燒。”裴月半扭頭不讓他摸。
胡說!
蘇崇禮嚴肅地反駁:“我看就很燙。”
過了一會兒,裴月半按按太陽穴,蘇崇禮立馬又緊張得不行。
裴月半解釋:“就是凍了一下,頭有點疼。”
胡說!
蘇崇禮再次反駁:“你都按了兩次了!”
……
這麼來回幾次,裴月半也妥協了。
行行行。
她抱著毯子虛弱地表示:“我生病了,特別難受,非常需要別人照顧。”
蘇崇禮聽完,頓時直起腰,把已經被灌滿了的錦繡姐的保溫杯塞給她:“這是我在工地跟他們要的熱水,你要全部喝光。還有……”
他把自己的圍巾纏到她的脖子上:“圍巾也要圍著!”
接著他又使勁握住她的手:“手套不準脫掉!”
……
……
裴月半完全由著他照顧,過了一會兒,她提醒:“感冒藥呢?”
“專橫”的蘇崇禮表示:“不準亂吃藥!等我工作結束,我就陪你去醫院看病!”
他想了想,實在想不出其他需要補充的。於是他最後想出一句:“別怕。”
“好~”
讓從來都沒有照顧過別人的蘇崇禮這麼費心,也是難為他了。
……
過了很久,她喝著熱水,蹭著圍巾上軟軟的毛,低聲喃喃說:“其實不疼。”
她走神般地看著前麵車座上白色布料:“真的。”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