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小蠻山,不意宗。
葉清歡和伯陽坐在道觀的小院子裏,沉默不語地喝著酒。
冷冷的夜色下,彼此各懷心事。
飛雲宮的那場大戰,已在三天前落下了帷幕。如今,整個江湖都開始在流傳白家的白修冰隻身負劍,敗去柳家三品修士的傳說。雖然版本光怪陸離,但無不都是白修冰大敗柳晉卿的結局。
而至於當時在飛雲宮的三千道觀前,被人羞辱的葉清歡,則也成了當時的故事背景之一。
現在,整個天下的人都知曉,白家有個負劍瘋魔的白修冰,不意宗有個任人羞辱的葉清歡。
這些流言蜚語,身在小蠻山不聞世事的葉清歡雖然無法得知,但兩日前,陸飛羽卻是飛劍而來,詢問了此事。
是以葉清歡的心裏,有著說不出的羞恥和憤怒。他恨不得能夠像白修冰一樣,隻人負劍直上飛雲宮,一劍滅了當時那個腳踩他的林玄。
伯陽老道看了看自己悶悶不樂的愛徒,歎了口氣,然後開口道:“怎麼了臭小子,你還在生那個林玄的氣?”
葉清歡提著葫蘆,豪邁地喝了一口後,冷笑了一聲。他低聲說道:“老道,現在陸飛羽都已經是一品修士了,而我,卻是一個被人踩在腳下的廢物。”
伯陽見葉清歡沉默了幾日,終於是肯開口說話,因此嘿嘿地笑了笑,道:“臭小子,你已經很厲害了。武道二階。修道大半年後,現在又感應到了天地元氣,隻要你肯努力修煉,離一品修士也是不遠了。”
葉清歡放下了酒葫,抬眼望天,喃喃道:“隻是不遠了。陸飛羽已經是一品修士,那個林玄現在也是二品修士了。老道,我,我是不是真就是個廢物啊?”
伯陽皺了皺眉頭,看著他,正色道:“葉清歡,在修道一途上,資質確實有好有差。你沒有任何根骨,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感應到天地元氣,實在是很了不起了。”
葉清歡聞言,慘然一笑,果真又是根骨啊。
大道三千,果真有一條沒有根骨,便能修行的道麼?
天上彎月如鉤,月光冷冷,這冬夜,竟然這般的寒冷刺骨。
葉清歡看著彎月想,再過些日子便又是新的一年了啊,離當初被人剝離根骨也將近一年了。那麼離與陸飛羽的五年之約,便隻有四年了。
葉清歡想著,又開口,輕聲問伯陽道:“老道,是不是三千大道,都是需要根骨的?”
伯陽睥睨了葉清歡一眼,罵道:“根骨有用個屁!道爺我不也是沒有任何根骨,卻走到如今的地步的?你需記住,修道非一日之功。根骨好確實能加快修煉速度,但隻要你肯付出比別人多十倍的努力,那這種差距,就是可以彌補回來的!”
葉清歡聞言沉默不語。他知道老道的這些話裏,有很多的是在安慰他而已。倘若修道一途真是勤能補拙的話,那麼九品大修士還會那麼值錢嗎?
伯陽撓了撓頭,繼續說道:“而且,葉清歡,當初你叔父讓我帶你走時,可是說過一句話的…”
“什麼話?”葉清歡自那晚被老道帶走後,就再也沒有提起過叔父。但在他的心底,每當夜深人靜時他獨自練字時,總會想起手捧書卷的叔父。似乎那個溫和儒雅的中年男子,就在他的眼前看著他一般。他平日裏最在意叔父的話,因此伯陽這樣一提,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他說,總有一天,你會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的。”伯陽說完拿起酒葫,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
“讓所有的人大吃一驚?”葉清歡重複了下。然後他想起那日被林玄踩在腳下,想起陸飛羽飛劍而來的書信,然後他有些失落地低聲道:“那我現在是不是,已經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了啊…”
伯陽言盡於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他明白,年少輕狂以為全世界都在腳下時,忽然就被世界踩在腳下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年少輕狂時,總會遇上挫折與失敗的。哪有人,一生就能那麼風雨無阻地走下去。
伯陽還記得,當時葉清歡和白修冰下山而去時,那是怎樣的氣勢如虎。而如今,葉清歡除了沉默,便是妄自菲薄了。
但伯陽卻覺得這樣的事對於葉清歡是好的,這樣才能夠磨一磨他骨子裏的桀傲之氣。讓他明白,雖然這個世界蠻可愛,但是卻也是容不下有些人的年少與夢想。
師徒兩人各自沉默了一會兒,冬夜愈發的寂廖。伯陽似乎因為自身火屬性的原因,很不喜歡冬夜。因此他隻坐了一會兒,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葉清歡仍舊一個人悶聲坐在月夜下,心情廖落的他,不知怎麼就想到當初讀過的一首詞來:無言獨飲淡酒,月如鉤,恨無人似花依舊。
他輕聲地吟著。月夜下,忽然下起了一場小雪。片片雪花寂廖地落下來,紛紛揚揚著,在殘敗的月光裏,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冷漠與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