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學上來說,一個人經曆了八年,全身都會更新全新的細胞】
許月看著擦拭家具的林亙新,他手指間緊搓的抹布已經變形,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沒有開口多說,默默走到他的身邊,掰開他的手指,輕輕拿開抹布放進了水桶內。
林亙新手中唯一可以用以發泄的東西被拿開,愣在原地好久,情緒無處隱藏,緩緩地蹲下身,將頭埋在雙腿間,沉默著。
許月順著他下滑的身體看去,此刻的林亙新安靜地像個無助的嬰兒,但許月還是從他微微顫抖的身體上看出了些異樣,放下了手中收拾的雜誌,匆忙走到他麵前蹲下,雙手輕輕捧起他沉埋的頭,就那樣林亙新雙眼朦朧的淚眼呈現在她的麵前,心隱隱作痛。
“我沒事。”還未待許月問出口,林亙新用袖口胡亂擦拭著眼角,猛然起身,祥裝微笑地說道,向著她伸出了左手,一把將她拉起身來,自己則緩緩走向窗邊,緩緩打開那一扇窗。視線巡視了公寓半圈,落在了公寓外停留的黑色轎車上,柯岩名正倚靠在轎車旁,注視著自己家的方向,強迫著自己收回了視線,林亙新砰然一聲關上了窗,坐回沙發邊,沉默不語。
“阿新,你跟伯父……”
“別叫他伯父,他不配!”許月剛想問出口的試探話語被林亙新打斷,想起媽媽離世前的那一天,是多麼渴望他前來看最後的一眼,可結果呢,結局是多麼的可笑,他非但沒有出現,還被自己親眼目睹與某企業老總的女兒當日成婚,可憐了他那心存留戀的媽媽,帶著遺憾離去。
這樣的一個人,配做自己的父親?
“他不配!”林亙新揮動著右手,將桌麵上的雜誌盡數揮落在地麵,打翻了桌上許月剛剛插好的透明花瓶,碎落一地,缺失了水分的花兒也凋零地散落在地麵。許月雙手捂住耳朵,閉上眼不願去看著一幕,這樣的林亙新,自己是有多久沒有看見了呢。
最近的一次,還是那一日麵對詩詩決定離開他的時候吧,真的不再希望他上海自己,多希望他能夠將心中的苦惱與自己一同分擔。
默默地收拾著地麵上殘碎的玻璃片,許月不敢抬頭去看林亙新,生怕看見他受傷的麵容。
窗外的陽光漸漸暗淡,此刻已是午後3點45分,上海醫院裏蔣晉夫正在做著最後的檢查。躺在ct檢查床上,夫仔的心裏有些緊張,緩緩進入儀器的瞬間,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這一次的檢查真的能夠得到想要的答案麽?
約莫是十分鍾過後,走出了檢查室,蔣晉夫見到了一同前來的袁鴻,當然還有他那個副院士同學,唐銘。
“嗨,又見麵了,唐院士。”較上一次禮貌的招呼,這一次略顯熟悉,也頗為隨意,蔣晉夫與唐銘看似就像一對許久未見麵的兄弟。
將兩人招呼進自己的辦公室,唐銘端上一壺好茶,淺斟而上,緩緩開口:“ct顯示很正常,隻是……從醫學上來說,一個人經曆了八年,全身都會更新全新的細胞。”看一眼麵帶不解的蔣晉夫,唐銘淺笑著,解釋道:“也就是說,你的記憶裏一些是八年前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而有些不以為然,是你的幻想。這樣的解釋,應該懂了吧?”
似懂非懂地點著頭,辦公室內一片沉默,三個人麵麵相視。
“那我還會記起過去八年的一切麼,我是說全部。”片刻,一句話從夫仔的口中而出,他想知道的僅此而已,那些與劉詩施相關的過往,能夠再一次地憶起麼。
“會,但時間是問題。”唐銘遲疑的語氣明顯底氣不足,這讓蔣晉夫有些失落,連這樣一個留國副院士都無法確定的問題,自己又怎能振作起信心呢。
閑聊間,夫仔忽然半蹲而下,雙手緊緊捧著欲裂疼痛的頭,低沉的嘶吼著,唐銘見狀立即叫來一旁措手不及的袁鴻幫忙,將夫仔沉重的身子扶坐起來,平躺於辦公室的單人床上,取來一旁的聽診器,仔細地探聽著。
俊秀的臉上暈染上一抹嚴肅,唐銘放下手中的聽診器,看著單人沙發床上躺著的蔣晉夫,沉默不語。此時夫仔的額頭滿是汗珠,雙眉間褶皺,苦痛糾纏之色出現在麵頰之上,唐銘沒有采取任何下一步的措施,而是製止了欲走上前幫忙擦去冷汗的袁鴻,拉著他在一旁安靜地坐下。他深知,此刻的蔣晉夫正處在回憶的邊緣,八年前與八年後,在他的腦海間不過一瞬而過,記起與遺忘,也僅在一瞬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