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臉72(1 / 3)

幾個少年都被帶去警局錄了口供。

黃單出來的時候, 陳時已經在門口的台階上蹲著了, 他走過去, 看到對方夾著根煙, 手指沒有夏唯的纖細, 但很修長, 骨節分明, 這樣看是畫畫的手,翻過來看掌心,卻是幹農活的手。

可能應該這樣說, 天生是拿筆畫畫的手,但是因為家庭環境,生活所迫, 在沒有拿筆前, 就先拿了鐮刀鋤頭。

倆人都沒有說話。

陳時更多的是震驚,黃單是困惑。

如果夏唯不是自殺, 是他殺, 黃單一定會順著這條線拽下去, 認為下一個出事的是林茂, 因為他們兩個的人頭畫上麵都沒有臉。

這是唯一的相同點。

可警方已經確認, 是夏唯自己殺了自己, 這條線的另一頭是空的,一下子就失去了意義。

不對。

黃單的眼皮跳了跳,他身處的地方是靈異120區, 這個區的管轄者陸先生說過, 這裏的鬼比人多,不能按照正常的邏輯來思考。

假設夏唯的死跟鬼有關,那完全可以輕易製造出她自殺的場景,不被警方識破。

畢竟在某些特定的時候,人是鬥不過鬼的。

黃單的心跳的有點兒快,這一刻,他控製不住的想要找到證據,來讓自己心裏的那個假設成立。

如果真是鬼,對方殺人也是有原因的,這世上的每件事,都有因果在裏麵。

黃單願意去相信這一點,夏唯的死沒那麼簡單,那或許是一個信號,一個開始,不會就這麼結束的。

他的雙眼猛地一睜,會不會……

這副身體的原主張舒然才是第一個被殺的對象?

耳邊突有啪嗒聲響,黃單霎那間就將鋪展開的思緒收攏,他垂眼看去,見男生又點了一根煙,悶聲抽了起來。

陳時察覺到了頭頂的目光,卻沒有任何反應。

黃單什麼也沒說,隻是蹲下來,視線和他齊平,呼吸著二手煙。

過了會兒,林茂跟沈良前後出來了,他們的臉色都非常差,不約而同的一聲不吭。

四個少年都在用沉默來消化這個早晨發生的事,好好的人,竟然會拿剪刀捅自己脖子的大動脈,把身體裏的血都放幹了,感覺很不真實。

陳時站起來,嘶啞著聲音開口,“你們去畫室還是?”

沈良說,“我去畫室。”

林茂的精神恍惚,“我……我沒心情畫畫,就不去了。”

他轉頭看向黃單,懇求的語氣說,“舒然,你陪我吧,我腦子裏亂糟糟的,想有個人陪我說說話。”

黃單說,“好哦,我陪你。”

陳時的餘光掠過少年,幾不可查。

黃單捕捉到了那瞬間投過來的視線,卻沒管,由著他去了。

四人往公交站台那裏走去,前頭的林茂走著走著就蹲下來,哽咽著說,“小唯死了。”

這句話猶如一把利刃,在壓抑的氣氛裏麵劃了一刀。

林茂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先是同學兼朋友突然身亡,然後在別人異樣的目光裏被帶上警車,問題一個接一個,把高中時期的生活全翻了一遍,他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這會兒終於崩潰了,嘴裏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幾個字。

“死了……她死了……”

側目,駐足,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好奇一個男生為什麼會哭成那樣子,還有另外三個,怎麼都一副要去奔喪的神情?

沈良叫林茂起來,他總是在人前偽裝出斯文的外表,現在卻爆粗口,一張臉陰沉沉的,“林茂,你要哭就自己找個地兒躲起來哭,別他媽的在大街上丟人現眼。”

林茂哭的厲害,整個身子都在顫動。

陳時見沈良又要罵什麼,就皺眉道,“好了,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林茂現在這樣,根本聽不進去。”

沈良的語氣陰冷,“那怎麼辦?就讓他這麼嚎哭?”

陳時抽著煙,麵上的表情藏在煙霧裏,隻有聲音穿透出來,聽不出是什麼情緒,“朋友不在了,難過點是正常的。”

沈良的臉扭了一下,“聽你這話裏的意思,是說我沒人情味?不把夏唯的死放在心上?我就應該跟林茂一樣,像個傻逼以似的蹲在路邊哭?”

陳時的口鼻噴煙,“我可沒那麼說。”

沈良冷笑,“敢說不敢承認,陳時,你也不怎麼樣。”

黃單偷偷去看旁邊的男生,體格比沈良壯很多,不論是吵起來,還是大打出手,都不會吃虧的,而且他會站在對方那邊。

陳時並未動怒,他彈彈煙灰,半搭的眼皮掀了掀,“不是,沈良,你想怎麼著?”

就這麼個輕微的變化,卻讓沈良的麵部肌||肉都顫了顫,他深呼吸,恢複成一貫的虛偽,“夏唯已經死了,警方說她是自殺的,說明什麼?說明這就是她自己的選擇,沒人在逼她,更沒人對她造成什麼傷害,她走的時候是開心的,我們又何必搞的這麼沉重?”

黃單的眼底閃了閃,說實話,這番話從沈良口中說出來,他是不奇怪的。

沈良這人,不適合做朋友。

陳時沒搭理沈良,他把煙碾滅了丟進垃圾桶裏,就彎腰去拉林茂,“回去。”

林茂邊哭邊自言自語,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走了段路,黃單回頭看去,發現沈良沒跟上來,自己走了。

到了住處,林茂的情緒好了一些,他坐在床頭抽泣,“陳時,警||察有沒有問你小唯家裏的事?”

陳時把玩著打火機,“問了。”

林茂一聽就站起來,“那你是怎麼說的?你知道小唯的家在什麼地方,還有她爸媽……”

陳時打斷他,“不知道。”

林茂一雙通紅的眼睛瞪到極大,他張張嘴吧,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你你你……你也不知道?”

“不可能的吧,你是她的師傅,她還喜歡你,對你肯定不會有隱瞞的啊?”

陳時啪嗒按著打火機,手指從那簇火苗上劃過,“沒什麼不可能的,我確實一無所知,也許沈良知道?”

林茂怪異的搖頭,“我問過他了,他跟你,跟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不知道小唯家裏的事。”

陳時說,“你們認識她的時間比我長,我以為你們清楚。”

林茂說一點都不清楚,“小唯的爸媽從來就沒在學校裏出現過,她也沒在我們麵前提起家裏的情況,更沒有邀請我們去她家裏。”

陳時把打火機的蓋子扣上,“行了,我先走了。”

林茂叫住他,“去哪兒啊?你什麼時候回去?小唯出了事,你要送她最後一程吧。”

陳時往外麵走,“我去衝話費,再給家裏打電話,看能不能晚兩天回學校。”

他經過門口時,看了眼靠著門檻的少年,“讓讓。”

黃單沒動,“你說你是來參加讚禮的。”

陳時一時沒聽清,“什麼?”

黃單說,“你還說你帶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為參加葬禮準備的。”

陳時聽清了,他麵無表情,“所以?”

黃單抿嘴,“我隻是覺得,你從縣城坐車過來這邊參加葬禮,帶了衣服,夏唯死了,這一切剛好都湊上了,不是嗎?”

陳時的眉頭一擰。

房裏的林茂聞言,受不了的喊叫,“操,幹什麼啊你們,怎麼突然這麼詭異起來了?”

門口的兩個人四目相視,氣氛不妙。

林茂趕忙過去說,“陳時,小唯出了這種事,舒然的腦子也是亂的,他就是隨口說說,沒有別的意思。”

陳時一把拽住黃單的胳膊,把他大力拽開了,頭也不回的走下樓梯。

那一下讓黃單撞到門上,後腦勺發出咚的聲響,疼的他吸一口氣,眼淚當場就下來了。

林茂搖搖頭,去拿了自己拽剩下的那卷衛生紙遞過去,“我哭完換你哭,哎,我倆不愧是室友,好哥們。”

黃單靠著門框哭,耳邊響起林茂的聲音,他淚眼朦朧的望去,見對方朝著虛空說,“小唯,你也看到了,我跟舒然都很脆弱,你要是有什麼事還沒做成,就去找沈良跟陳時,他們的心態比我們好,能給你把事辦妥。”

“……”

黃單心想,這人八成不知道自己這樣才是最詭異的。

林茂去看看杯子,水瓶,哪兒都沒水,這會兒也沒心思給爐子點火,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撐著雙手抓抓頭發,指甲把頭皮摳的生疼,“舒然,你說怪不怪,我們幾個竟然從來都沒問過小唯家裏的事。”

黃單啞聲開口,“為什麼不問?”

林茂的語氣裏有著迷茫,“我以為我問過了,也知道的,沒想到是我自己記錯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黃單若有所思。

林茂趴在桌上,手指一下一下劃著桌麵,“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小唯怎麼會自殺呢,舒然你說她為什麼要自殺?沒理由的啊,這件事我越想越覺得滲人。”

“昨天分開前還開開心心的,說今天要起早,去城隍廟買衣服,根本就不是會想不開,把自己殺死的樣子,晚上發生了什麼?能讓一個對明天充滿期待的人放棄了明天?”

他坐直了,側身麵朝著黃單,“我跟小唯是一個班上的,她那人平時特別愛美,上課照鏡子,下課照鏡子,就連走在路上,都會找地方看看自己,那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把自己搞的……”

黃單知道林茂後麵沒說完的是什麼。

如果是一個愛美之人,哪怕是自己殺死自己,也會盡可能讓自己走的體麵點,好看點,而夏唯死時的場麵太血腥,也太醜陋了,不是那種人會做出的選擇。

那是正常的思維推理。

黃單現在不那麼想了,所以他不覺得奇怪。

林茂抹把臉,抖著聲音說,“不行,我的頭好疼,我要睡會兒,舒然,你別走啊,你千萬別走,不然我會嚇尿的。”

黃單無語。

林茂衣服都沒脫,隻是踢掉了鞋子就往被窩裏躺,“舒然你把窗戶關一下。”

黃單吸吸鼻子,“關了空氣不好。”

林茂露著半個刺蝟頭,“那隻是心理作用,關上吧,不然我總覺得有風吹進來了,涼颼颼的。”

黃單心說,你才是心理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林茂睡覺的姿勢不好,他的呼嚕聲特別大,有種呼吸不順暢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