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雪月96(1 / 3)

山裏的冬天比街市胡同更冷, 也更蕭瑟。

白色的世界裏, 一片幽深的樹林緊緊擁抱著一棟房屋, 它們都很孤獨, 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從上空俯視下來, 樹林像是在纏縛著房屋, 將它畫地為牢, 不死不休。

黃單一個人待在四層的大房子裏麵,樓上樓下的走,耳邊隻有自己的腳步聲, 他看看書,打掃衛生,站在窗戶那裏隔著玻璃窗看雪景, 喝上一杯熱茶。

把能想到的都做了一遍, 黃單窩在男人的書房裏不想動彈,他很累, 也餓, 想找個人說說話, 客廳的座機平時不響, 就在前不久響過一次, 號碼他記下來了, 打過去提示已關機。

黃單不是會一遍遍的連續打電話,偏執的非要打通為止的性子,他在打了一次以後就放下話筒, 選擇自己很不喜歡的等待。

不止是不喜歡, 也害怕,他有陰影。

黃單單手撐住額頭,漫不經心的轉著鋼筆,“陸先生,能不能把聶文遠的情況告訴我?”

係統,“不能。”

黃單蹙眉,“為什麼?是需要交換的積分很多?”

他前兩天半夜抓了幾個任務小袋子,現在蒼蠅櫃裏的積分一共有七十五,能買幾支菊||花靈,必要時候可以拿出來做其他用途。

係統,“不是積分的問題,聶文遠是這次的任務發布者,有關他的信息,陸某都無權查問。”

黃單一愣,係統先生是實習生,沒有權限是可以理解的,陸先生是大人物,還有他不能涉及的事情?“那誰能查?”

係統,“陸某的上司。”

黃單又愣了一下,他思考幾秒,“是主係統?”

係統,“黃宿主,這是與任務無關的話題,會浪費你我的時間。”

黃單心想,看來他猜對了,陸先生存在的機構很龐大,正規,傳統,也很神秘,能夠接待他在內的穿越者,協助執行任務,不知道能從中獲取到什麼東西,來維持一家大公司的運營。

不過正如陸先生所說,這的確跟他的任務無關,不值得去費心神。

溝通到此結束,黃單的問題沒有得到解答。

黃單在書房裏練了一副字帖,他下樓去冰箱拿胡蘿卜,雞蛋,瘦肉,小蔥,決定給自己做一個蛋炒飯,信心滿滿,可在他熄火裝了飯坐在餐桌前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放鹽。

於是黃單不得不重新把飯倒進鍋裏,加了鹽再吃,鹽沒有全部融散,他吃到很鹹的炒飯,鹹的他難以下咽,也遲到了一點味道沒有的炒飯。

一盤炒飯全部吃完,黃單揉揉胃部,他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沒起來。

客廳很大,非常寬敞,此時寂靜無聲,黃單沒開空調,門窗緊閉還是冷,總覺得有風從哪個縫隙裏鑽了進來,他條件反射的縮了下脖子,起身去刷鍋洗碗。

晚上剛過十點,客廳的座機響了。

黃單在座機響兩聲的時候,人就已經從被窩裏起來,快速穿上拖鞋跑下來,他拿起話筒,氣息喘的厲害,“喂。”

那頭傳來男人低低的聲音,“小於,我是舅舅。”

黃單剛才跑的急,心跳的很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這會兒聽到聲音,他感覺心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嗯。”

聶文遠剛被推出手術室,失血過多讓他的麵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隻是聲音做到了不見異常。

他不知道小外甥有沒有好好吃飯,在房子裏待著無不無聊,空調開沒開,第一時間就示意所有人出去,給小外甥打了個電話。

分明上午才分開,卻好像有很長時間沒見了,幾年幾十年幾輩子那麼長,一種名為思戀的藤蔓瘋了般的生長,在心窩裏橫亙纏繞,一點空隙都沒給他留下,擠滿了。

黃單抱著座機靠在沙發上,他沒說話,調整著自己紊亂的氣息。

聶文遠問道,“晚飯吃的什麼?”

黃單下來時沒顧上穿衣服,身上是單薄的睡衣睡褲,冷的打了個哆嗦,“蛋炒飯。”

聶文遠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去多穿點。”

黃單說,“那你別掛。”

他聽到答複就上樓,再拿起話筒的時候身上多了件厚外套,“舅舅,你還在嗎?”

“在的,小於,空調要開,燒完飯要記得關煤氣,喝水別喝太燙的,常用的藥都放在茶幾下麵的抽屜裏……”

聶文遠摁住手機拿遠點咳嗽幾聲,額間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他過了會兒開口,“舅舅有事,先掛了。”

黃單嗯了聲,他聽著耳邊的嘟嘟聲,抿了抿嘴後把話筒放下來,蓋在座機上麵。

座機安安靜靜的擱在黃單腿上,之前吳奶奶跟原主家打的都是男人的手機,座機的號她們是不知道的,這就意味著,座機響的時候,除了撥錯號碼的,就隻有男人。

黃單掐掐眉心,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才上樓睡覺。

另一邊,聶文遠拿著手機昏了過去。

那天之後,座機就沒再響過了,黃單會去看牆上的日曆,到第六天時,他在房子裏待的快要發黴了,就換上膠靴,拿著獵||槍出門。

山裏有寒風肆意橫行,黃單穿著件長到腳踝的軍大衣,戴著毛帽,裹的像個粽子,他吸吸鼻子,冷空氣一股腦的黏上來,被吸進了肺腑,渾身的毛孔瞬間就緊縮了一下。

兔子的腳印沒看見,山雞野豬也沒有,黃單在山裏留下了雜亂無章的鞋印,深深淺淺的,愣是把一片白給弄髒了。

走累了,黃單就一屁股坐在雪上麵,他把獵||槍放在腿上,手肘撐著膝蓋看遠處垂下來的樹枝。

冬天再冷,都比夏天好,夏天熱起來,頭頂都噴火。

一陣風吹過,那裏麵隱隱夾雜著其他聲響,黃單登時就站起來,他神情戒備的掃視四周,拿著獵||槍的手收緊。

除了樹,就是雪,沒有什麼野獸,人影。

黃單原路返回,他一邊走,一邊觀察雪地裏留下的鞋印,被他發現了不屬於自己的鞋印,有六串,都是成年男人的腳,追隨他而來的,他的眼睛眯了眯,不動聲色的回了住處。

聶文遠出事了。

這是黃單在坐下來喝了杯溫水,冷靜下來後分析出的結果,那六個人的跟蹤不是要對他不利,而是在保護他。

住在山裏,第一個要防的不是豺狼虎豹,是人。

第八天,黃單的想法得到證實。

淩晨三點多,外麵傳來打鬥聲,黃單驚醒後就立刻跑下床,連拖鞋都沒穿,就打著赤腳拿了床邊的獵||槍站在牆角,整個人都躲進了陰影裏。

地上的雪沒有融化掉,到了夜晚就泛起銀光,盡數跳進視野裏。

有慘叫聲陸續傳入耳膜,黃單貓著腰走到窗戶那裏,借著銀光往下看,他起初分不清敵友,直到看見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認出是聶文遠的人,根據大漢的出擊,跑位,救助,才能分別哪幾個是友。

寒冬的深夜突有一聲槍響,從二樓的窗戶那裏發出,子彈劃破虛空,打中一人的小腿。

打鬥持續了十多分鍾結束,地上一片狼藉,有鮮紅的血滲入雪裏麵,這一灘那一灘的,像屠宰場。

客廳裏的燈亮著,黃單坐在沙發上,手還拿著獵||槍,一張臉上不見情緒起伏,這是他一貫在人前的樣子,很冷漠。

換成他自己的臉,就是上等的瓷器,玉石,看著好看,精美,觸手冰冰涼涼的,沒有溫度。

大漢低眉垂眼,“謝謝小陳先生救屬下一命。”

黃單沒問自己開槍打中的人現在是死是活,傷亡的情況怎樣,也沒問都是些什麼人,這些問題會有人來告訴他的,他隻說,“把地上清理一下。”

大漢應聲,扭頭就吩咐弟兄們收拾現場。

黃單把獵||槍放在一邊,他的手肘撐著腿,上半身微微前傾,“你們都過來點。”

六個人看一眼沙發上麵的小青年,他們一個個的都五大三粗,體格強壯,卻硬是憋了一下氣才邁開腳步。

臥槽,小青年麵無表情的樣子,像極了主任,真不虧是舅甥倆。

黃單問道,“什麼時候過來的?”

六人誰也沒出聲,安靜了會兒,那個大漢粗著嗓子開口,“主任跟小陳先生來的那天。”

黃單哦了聲,“怎麼沒見過你們?都躲在山裏?”

大漢捅捅邊上那位,意思是輪到你了,那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其他人也是閉口不言,生怕說錯話。

沒法子,還是大漢回答的,“哥幾個住在地下室。”

黃單,“……”

他下意識的看一眼腳下的木地板,嘴角輕微抽了抽,“你們不想被我發現,那你們平時出來活動,雪上的腳印是怎麼解決的?”

大漢咧嘴,“這些天陸陸續續的都在下雪,會蓋掉。”

黃單沒再說話,他保持著現在的姿勢不變,目光盯著大漢,卻又像是在發呆。

大漢不知道,被盯的渾身發毛,他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小陳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其他五人也看過去,他們應付不來這種場麵,寧願去雪地裏奔跑,吹冷風。

黃單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你們誰會做飯?”

大漢在內的幾人都呆若木雞。

黃單擰了一下眉心,“我快餓死了。”

客廳裏陷入死寂,不多時,一黑臉男人舉手,說他以前在飯店的後廚幹過,一些家常菜都沒問題。

黃單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冰箱裏的東西跟廚房都隨便用。”

那男的被看的有點慌,他問比自己小十來歲的小青年,“要做什麼?”

黃單說,“什麼能快點做好就做什麼。”

幾人,“……”

這是有多餓?他們不約而同的露出古怪表情,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想不起來了,算了算了,隻要主任的小外甥沒事就好。

不多時,那男的就整了碗牛肉麵,熱氣騰騰的,麵香混著牛肉的香味彌漫而開,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蔥花香,燈光一照,碗裏的湯汁都亮晶晶的,看的其他人直吞口水。

黃單拉開椅子坐下來,“麵有很多袋,你們餓了自己去弄。”

他說完就拿了筷子撈麵條吃。

大漢突然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

黃單差點被噎,他把嘴裏的麵條咽下去,夾起一塊薄薄的牛肉吹吹,邊吃邊聽下文。

大漢抓抓後腦勺,胳膊肘拐一下剛才煮麵的男人,還順帶著掃掃其他幾個,“主任好像叫我們給小陳先生燒飯,監督他吃好喝好來著,是有這事吧?”

其他幾個把倆眼睛瞪圓,臉紅脖子粗的竊竊私語。

“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

“我也想起來了。”

“操,我就說有什麼事忘了,原來是這個!”

“怎麼辦?我橫看豎看,都覺得這小子人瘦了一圈,臉蠟黃蠟黃的,兩眼無神,走路的下盤不穩,飄的厲害,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營養不良,三餐不正常導致的,主任回來會不會……”

“踹我幾腳沒問題,給我幾大耳刮子也成,隻要別對我講大道理就好,我聽著發頭昏。”

“我也是,頭昏。”

“頭昏還算輕的,我已經有心理陰影了,真的,主任一皺眉頭,嘴皮子一抿,我就哆嗦,外加頭暈眼花,四肢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