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我氣壞了,說,我叫天佑!不叫大叔,你聽到沒有?他一邊說一邊抓住我肩膀用力地搖,那時,我真懷疑他是某小吃攤上賣蘭州拉麵的,因我不小心吃了麵沒給錢而伺機報複我。
他邊搖邊吼,你昨天吐了我一身,你知不知道,我的衣服很貴啊!然後你胡攪蠻纏,喊我哥,非纏著我,要我帶你回家!
我低頭嘟噥,天佑大叔,我昨天吃的東西也很貴啊。吐在你身上我也心疼啊。
程天佑頭都大了,說,薑生,你真難纏!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說,小九說的。他又一副很迷惑的表情看著我,問,你一個學生,怎麼跟小九這樣的小太妹糾纏在一起啊?
我搖搖頭,一句兩句說不清。說了你也不懂。
天佑說,你別一直盯著我看好不好?
我說,不好。你長一張臉不就是給人家看的嗎?
程天佑開車將我送回學校,一路上,他沒跟我說一句話。最後,在我死乞白賴地請求下,他幫我對學校撒了謊,說是,昨天他開車不小心碰到了我,昨晚將我送到醫院,因此我沒有回學校。
程天佑走的時候,問我,薑生,你多大?
我說,十六。
他淡淡一笑,十六歲的人還這麼沒心眼兒,真少見!
我衝他揮揮手,說,再見!
天佑深深一皺眉頭,看著我,說,還是不見了吧。薑生,你是一個麻煩。
我不知道他說的沒心眼和麻煩是指什麼,但是下午小九就來學校找我,一身雪白,飄飄搖搖的,跟剛從古墓裏走出來的小龍女一樣,看得我渾身發冷,就跟穿著T恤逛北極一樣冷。北小武在一邊斜視了她一眼,冷哼,哎呀,怎麼?從良了?
小九看了看他,並沒說什麼,轉身對我說,薑生,走!今天姐姐請客!
我還沒來得及看北小武一眼,就糊裏糊塗跟她去了一家小飯館。
飯桌上,小九說,薑生,你真是個好女孩。我說哪裏好了。小九說,昨晚,幸虧是你,要不,我的手指就別想要了。
小九端詳著自己的手,就像在看假肢一樣,有些滑稽。
我慢吞吞地吸了一口果汁,小心地說,小九,程天佑不像壞人啊。
小九笑,好人和壞人沒有界限的。她說,你昨天吐了他一身,他竟沒生氣,他要剁我手指,你就把你的手也伸出來讓他剁。他一直驚訝地看著你,你就抱著他哭,一直喊他哥。你還哭著要他帶你回家,回魏家坪,回去給你摘酸棗。薑生,你沒看到,當時他的表情多麼柔軟,簡直不像他。
我笑笑,我怎麼不記得?
小九笑,不過,天佑的確和涼生有點兒像,都那麼好看。
我說,那麼,你是真的喜歡好看的涼生嗎?
小九狠命吸了一口煙,笑,我不喜歡任何男人。然後她就一瓶一瓶地喝酒,不久,她就喝高了,抱著桌子哭。
我發現很多有心事的人喝完酒後都會哭。酒精是一種讓人誠實的東西,盡管,它也如此令人頹廢。
我問小九,你欠了天佑什麼東西?
小九擺擺手,欠了很多很多錢。薑生,就算天佑拿你當寶貝,你也不能和他交往啊。程天佑長得再像涼生,他也不是涼生啊。他是這裏有錢有勢的人物啊。
我說,小九,你喝多了,開始亂說話了。
小九說,我沒喝多。然後又抱著桌子哭,哭的時候,她喊一個人的名字,北小武。
那天夜裏,在飯店狹小的空間裏,充斥著煙的味道,酒的味道,還有思念的味道。
我將小九扶回家的時候,跟她說,小九啊,不管一個人以前經曆了什麼,或者遭遇了什麼,當她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或者生活時,就該是嶄新的一頁了。小九,你和北小武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