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華宮中,衛雲兮與小香兩人合力清理髒亂的院子,如今是初冬,雖還未下雪但是天已冷了。宮中內務是不會發給她這無名無分的人份例的。衛雲兮已褪下身上所有貴重的釵環讓小香拿去換些過冬的東西。今日早上才拉了一車的炭火,但是那宮人不肯幫忙,主仆兩人隻好親自動作把拆火把搬入院中。衛雲兮重傷初愈,稍微動彈幾下就冷汗熱汗一起冒了出來。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咬牙與小香合力把院子打掃得幹幹淨淨。
“娘娘,來年春天我們可以在這裏種上些花兒,一定很漂亮。”小香終究是孩子心性,幾日後心情就好了。
衛雲兮微微一笑,擦了臉上的汗,答應了一聲。這朱華宮雖然偏僻,但是好歹是容身之處。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她便不會輕易放棄。小香高興起來,正回身拿了水桶去提水讓衛雲兮淨麵淨手,忽地,她不由看向衛雲兮身後,低呼一聲。
衛雲兮轉過身,臉上的笑意頓時凝結在臉上。在院門邊靜靜站著一襲濃灰剪影。他不知在那邊站了多久,眸色悠遠而平靜。衛雲兮頓覺得所有的聲響統統都遠去,額上的汗珠滾落在她的眼眶中,辣辣地痛。他默默對上她的眸,緩緩走了過來。小香低頭識趣地退了下去。
衛雲兮怔怔看著殷淩瀾走到她麵前。他身上整潔如昔,依舊是那清清冷冷的殷淩瀾。
殷淩瀾看了她一眼,從袖中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輕輕為她拭去額上的汗珠,淡淡道:“你瘦了。”
衛雲兮想要擠出一絲笑容,卻淚簌簌滾落。她看著他的麵色,輕撫上他的狐裘:“如今天冷,你可要保重。”
殷淩瀾淡淡應了一聲,環視了四周,隻是默默。
他收回目光,忽地道:“過兩日我要離京。蕭王要來南楚。”他看定她的美眸:“蕭王此人重情重義,是個磊落之人,他可以托付。你若願意,我安排你離開這裏去北漢。”
衛雲兮一怔。他給了她一條選擇的路,逃往北漢投奔蕭世行。在南楚她這一條路似已走到了盡頭。慕容修不會再相信她,也似乎不會再為她多眷顧一分。去北漢,似乎是另一條更好的路。
衛雲兮看著他,澀然問道:“那你呢?”
“我?”殷淩瀾淡淡垂下眼眸:“我留在南楚。慕容修並不能耐我何。”
衛雲兮心中一慟,他說的話不過是安慰她罷了。龍影司越厲害,慕容修越是不會輕易放手。慕容拔死了,慕容修又漸漸走上了慕容拔的老路,如此往複,哪一天才是他的真正解脫之日?
她眼中灼熱,許久吐出一句話:“不……我不會獨自走的。我也要留在南楚。”
殷淩瀾看了她一眼,眼底皆是沉沉的陰霾,冷聲反對:“雲兮,你……”
衛雲兮卻已轉身:“我要留下來。這裏還有我未完成的複仇,還有我不能割舍的東西”她說罷轉身便走近了屋中,再也不看他一眼。
殷淩瀾長歎一聲,抬頭望天,天上鉛雲密布,再也看不見一點湛藍。他默默站了一會,慢慢走了。衛雲兮依在窗邊,淚悄然滾落。她怎麼能獨自走,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留在慕容修身邊甘做一把殺人刀……
過了兩日,殷淩瀾出了京城,一路向著遙遙的西北迎接北漢蕭世行。南楚的第一場雪也隨之悄然落下。
雪花紛飛,細小瑩白,如夢似幻。衛雲兮披了一襲單薄的披風,手中的暖爐已沒有了溫度,可她還癡癡站在屋簷下看著這天地之間的精靈。夜深了沒有了風,雪卻越下越緊,在這一片迷茫的天地中,衛雲兮終於見到了慕容修。
他一身明黃的龍袍,身上披著玄色錦麵龍紋披風,身旁有宮人為他撐起油布傘。風雪彌漫了他身後的路,他深邃的眉眼在風雪中看不清。衛雲兮看了他一眼,緩緩屈膝行禮。在低頭的那一刹那,她凍得烏紫的唇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慕容修,終於來了。
慕容修看著她,慢慢地走上前。有宮人殷勤地為他輕拍去披風上的雪花,垂首恭立在一旁。慕容修看著簷下清清冷冷的衛雲兮,把身上的披風脫下披在她身上。
衛雲兮抬起明眸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了頭,柔柔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