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過之後,葉香柳冷靜下來,心裏後悔極了。
當時,她見魏廣廈把水晶美打得滿臉是血,心裏得意極了。自己砸著那些電器和家具,也覺得特別解氣,嘴裏還不停地罵著:“我叫你這破鞋賣弄風騷!我叫你勾引我的男人!”然而,當她回到家裏冷靜下來,突然害怕起來。覺得自己太冒失太莽撞了,怎麼動手打人了呢,還砸了人家那麼多電器和家具。水晶美肯定會把她告上法庭,砸壞的東西也要賠償。自己粗算了一下,少說也得三五萬!她既後悔又心疼,這一砸砸掉了自己兩年的工資!更使她害怕的是,自己觸犯了法律。私闖民宅,無辜傷人,砸壞私人財產,即便水晶美能饒過她,崔凱能咽下這口惡氣嗎?她像一個闖了大禍的孩子,那顆心緊縮著,時刻等著不測的事情發生,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那天夜裏,她腦子紛亂,根本睡不著。剛一迷糊就被嚇醒了,發出瘮人的尖叫,出一身冷汗。
鄭吉運又有五天沒回家了,她想馬上見到他。他是副縣長,臉比她大。水晶美饒不饒她,對她處理輕與重,取決於鄭吉運。水晶美聽鄭吉運的。這事說大就大,說小就小,說輕就輕,說重就重。自己的命運就攥在自己丈夫手裏。這次他還會原諒自己嗎?想想近年來發生的一件件事情,都是自己胡亂猜疑造成的,做得實在太過分了。他能饒恕自己嗎?轉念一想,看在十幾年夫妻的分上,看在婆婆和女兒的麵子上,他也可能原諒自己。即便他原諒自己,他能說服水晶美饒恕自己嗎?
葉香柳在惶然中艱難地煎熬著。她沒去上班,也沒臉去上班。這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教研室的老師們能不知道嗎?恐怕整個縣城都知道了。如果去上班,怎麼麵對熟悉的人?人們要問她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說呢?她隻能待在家裏。然而,躲在家裏又與世隔絕,聽不到外麵任何聲音。人們會怎麼議論這事?都說她什麼?水晶美兩口子有什麼動作?她一概不知道,心裏沒一點底。她覺得自己就像封閉在一隻大鐵桶裏,憋悶得透不過氣來。坐著如坐針氈,躺著床上像撒滿了蒺藜,惶惶不可終日。
這幾天,她覺得時間像凝固了一樣,過得特別慢。她想到了婆婆和女兒,如果她們知道了這事,肯定抱怨她、討厭她,甚至會恨她。她覺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她想把女兒叫回來,又怕鄭雅責備她。如果公安局來抓她,讓女兒看見這一幕會嚇著她的。女兒還小,經不起這種打擊。於是放棄這種想法。
這天太陽漸漸西沉,屋裏暗了下來。她看看表到下班時候了,鄭吉運依然沒有回家。他肯定生氣了,惱怒了。他還會回來嗎?她靜靜地等待著,熱切地期盼著。
門鎖有了擰動的聲音,聽腳步聲是鄭吉運回來了。她的心一陣狂跳,提心吊膽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趕緊迎上去,沒話找話地說一聲:“回來啦?”她也覺著問得多餘,一點兒也不自然。
鄭吉運沒有理她,在默默地換拖鞋。她見他在脫衣服,趕緊過去幫他脫。他猛地把她甩開,顯然是討厭她。她裝出一副笑臉,獻媚地問:“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麼我去做。”
他仍板著臉沒有吱聲,也沒看她一眼,不知從哪兒找出一支煙,悶悶地吸起來。他早就把煙戒了,怎麼又吸起來了?肯定是為這事心煩。
她站在他麵前,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又像即將被審判的罪犯,低著頭,垂下手,等待著處置。
鄭吉運深深吸了口煙,擰著眉頭好像在思考什麼。她不敢打擾他,靜靜地等待著他開腔,心撲騰撲騰地跳著。
這幾天鄭吉運想了很多,他在審視著自己的婚姻,終於理清了頭緒。進屋前,他覺著有許多話要對葉香柳說,現在又覺得說啥也是多餘的,沒有一點兒用了。他覺得活得很累,可以說身心疲憊。這件事葉香柳把他搞得很尷尬,很狼狽。他早就被她折騰得受不了啦,多次想掙脫,想離開她,可總下不了決心。一是為了孩子,二是因為工作,他總怕給工作和女兒帶來負麵影響。左考慮右考慮,還是要維護自己所扮演的這個角色,違心地維護著這個家,湊合著過這苦澀的日子。為了維持這個家,他做過許多努力,付出了巨大代價,筋疲力盡了。然而沒得到一點效果,夫妻關係沒有改善,反而愈演愈烈。葉香柳竟找到水晶美家,把人打傷了,把家砸爛了,也把他們夫妻間的矛盾公之於眾了,自己再也沒必要遮遮掩掩了。這一打一砸,不僅把他們夫妻間僅有的那點兒感情打碎了,也把他的所有顧慮砸跑了。他終於鼓起勇氣,下決心要跟她攤牌。於是長歎一聲,萬般無奈地說出了他考慮多時的話:“香柳,這樣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咱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