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平狐疑的看了看毓風,接過了信件,信封上沒有一個字,抽出信紙,搭眼一看,抬頭就是“承平吾兒”四個字。
信紙被猛然放下,張承平銳利的眼睛緊盯著毓風:“信是哪裏來的?”
到底是皇帝,一股逼人的氣勢讓毓風坐立不安,當即跪倒道:“是奴婢出外采買之時,一個中原口音的人塞給奴婢的,還給了五兩銀子,奴婢這才照他的話去做。”
張承平這個皇帝當的窩囊,手底下使喚人不多,還都是傅有德安排來監視他的,唯有這個小太監還能信賴,可是沒想到居然也是別人的眼線,承平長歎一聲,不再管他,繼續看信。
信箋上的字跡娟秀清麗,看得出是女人所寫,事實上這真是承平的生母蓉妃娘娘親筆為之,將承平的身世做了解釋。
草草看完,張承平久久無語,麵前的香茶已經變得冰冷,直到毓風提醒道:“陛下,奴婢幫你添茶。”他才恍然驚醒,道:“不用,你下去吧。”
毓風倒退著下去了,張承平用顫抖的手再次拿起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淚水潸然而下,打濕了信紙。
母親在信中說,自己的生父竟然不是張士誠,而是前朝武帝,那個傳說中的奇男子,而元封,那個和自己一見如故的好朋友,好兄弟,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兄長,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百般滋味在心頭,無法言表。
生父被人殺死,生母被人霸占,然後又囚禁冷宮二十年,自己不但不能為父母報仇雪恨,反倒認賊作父,一口一個父皇喊的親切!
這種恥辱無以複加,可是想到殺父欺母的大仇人,承平卻怎麼也恨不起來。
不錯,張士誠確實是他的大仇人,但卻從小視自己為親生,關愛有加,甚至在王朝覆滅的最後關頭還想著自己,把大位子傳給了自己。
二十餘年養育之恩,這也是一筆還不清的帳。
何去何從,張承平無法選擇,此時他的內心已經完全亂了,心硬如鐵的冷血人都無法承受這種衝擊,更何況張承平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
不知道這樣枯坐了多久,冥想了多久,外麵已經漆黑一片,宮燈的光影下,依稀可見片片雪花飛舞,雪,又開始下了。
禦書房內有些冷,火爐子不知道什麼熄滅了,晉中的冬天不比江南,那是一種徹骨的寒冷,不過張承平不在乎,他正需要寒冷來清醒一下頭腦,房門被輕輕叩響,張承平煩躁的喝了一聲:“滾!”
來人卻沒有滾開,而是平靜的說道:“陛下,是臣。”
是楊峰的聲音,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化裝成乞丐,忍辱負重從京城逃出,一路乞討來到河南境內,才被文海他們遇上,結伴來到山西投靠秦王,也就是大周的儲君,張承平殿下。
京師已破,皇帝殉難,國之大統交給了秦王殿下,作為托孤顧命的大臣,楊峰有資格,有權力直闖禦書房,向陛下陳情。
張承平收拾心思,沉聲道:“楊卿家請進。”
楊峰走進禦書房,剛想脫下狐裘,忽然發現室內極其寒冷,當即皺眉喝道:“來人啊!”
小太監毓風慌忙跑來聽差,楊峰也不管皇帝在一旁,直接嗬斥道:“你這個死奴才,是怎麼照顧皇上的,爐子滅了都不知道添炭,著實該死!”
毓風慌忙跪倒,口稱楊大人恕罪。
楊峰不依不饒,喝令隨從將毓風拖出去痛打三十軍棍,根本不顧張承平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特別難看。
發了一通威風,楊峰這才語重心長的對張承平道:“皇帝應當保重龍體才是,這樣苛待自己可不是辦法,我們這些做臣子豈能放心。先皇將陛下托付給臣,臣就要對得起先皇的信任,陛下您說是不是。”
言語之間就像是訓斥小孩子,其實楊峰不過比承平大了幾歲而已,仗著功臣的身份就這樣肆無忌憚。
但張承平也隻能捏著鼻子接受,畢竟身邊沒有自己人,甚至還不如當年在長安當秦王的時候。
想起就藩長安之時,和元封等人一起大鬧酒樓的情形,張承平不由得心馳神往,若是時光倒流,能回到當初該有多好啊。
看到皇帝分神,楊峰又不滿的幹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