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不是夏日的熱烈,也不是春日的溫暖明媚,更加不是冬日的蕭瑟,那是一種雋永的寧靜,漂泊後依戀等待的港灣,柳墨言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男人靜靜地依靠在旁邊的軟榻上,眸子微微低垂的樣子,便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男人的樣子頗為狼狽,發絲散亂,身上的衣物上還沾染著許多鮮血,尤其是襟前那一大片血跡,已經徹底幹涸了,成了黑紅色,可以想見他蹭到他身上時,有多麼用力。
唇邊,下意識地漾起一抹淺淺的溫柔的笑容,他贏了,不是嗎?男人終究沒有走,這一回走不了,是男人自己選擇的。
隻是,在掃到男人下頷上的那一絲絲青色胡渣,蒼白無血色的麵色,還有那在黑色衣物的襯托下,顯得有些意外單薄的身影時,心底的得意微微減弱,有些心疼的滋味兒在心底蔓延,他那一刀,雖然刻意避開了致命的地方,卻是絲毫沒有再留手了的,想來昏睡的時間,應該不短了吧。
沒有再多想,手捏住身上唯一能夠觸及的薄毯,費力地抬起身子,腹部果然是痛的厲害,皮肉撕開的揪痛,還有腹部血肉器官的一點翻騰絞痛的滋味,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比他在戰場上受的傷輕鬆,而且,還更加嚴重。
柳墨言一聲未坑,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坐穩了身子,然後,將薄毯覆上閉著眸低垂著頭的男人的肩頭。
柳墨言的動作很輕很輕,段錦睿卻是在瞬間便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男人眼底覆滿的血絲,加上那幽深陰暗的瞳色,尖銳地像是要擇人而噬的野獸。
柳墨言直麵那瞪視著他的,可以說是嚇人的眼睛,絲毫沒有怯意地收回了手:\"今天天氣不錯呀!\"話一出口,柳墨言就想要咬斷自己的舌頭,怎麼會用這句話作為開頭,這不是主動犯蠢嗎?
隻是,話已經出口,柳墨言更加不想要在段錦睿麵前暴露自己心底的緊張不自在還有那點點怯懦:\"弄得我都想要再睡一覺了……\"
柳墨言麵色沉靜,唇邊含笑,動作怡然自得,若不是看他腹部那即使隔著裏衣也能夠感受到的繃帶的突|起,誰都想不到麵前的這個人做了些什麼瘋狂可恨的事情:\"阿睿,要不然陪我午睡怎麼樣?這張榻感覺還是很舒適軟綿的……\"
越是不自在便越是要掩蓋,柳墨言狹長的鳳眸眨了眨,帶著璀璨流光的色彩,讓注視著的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段錦睿聽著柳墨言熟恁自如的話語,方才抿緊的薄唇終於舍得張開:\"天氣確實涼爽,榻上也很舒服,隻是,本宮害怕自己睡下去之後,醒來的時候身邊躺著的已經是一具屍體!\"
段錦睿很久沒有這麼毒舌了,柳墨言的笑容抽了抽,自知理虧,反正他大麵上占了上風,讓一下自己的媳婦兒也是沒有什麼的。
\"隻要阿睿還在,我哪裏舍得去死?\"雖然想著讓一下,在段錦睿麵前習慣了的那種有些輕挑的,自在無比的態度。卻還是讓他的嘴不受控製地禿嚕出一句真言。
話一出口,柳墨言就自覺不對,閉上了嘴,可惜人還是已經聽清了他不知悔改,不知死活的反駁。
\"你這是在逼我!\"
段錦睿又怒又恨,帶著這兩日間的擔憂無眠,全部成了一種啃噬心髒的烈火,猛地站起身子,帶起一陣涼風,手都抬起來了,柳墨言的身子瑟縮了下,很是可憐的樣子。
那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像是一把小扇子,隨著主人的心緒,輕柔而靈巧地舞動,是否真的可憐,段錦睿心知肚明,一個能夠狠得下心在自己肚子上開那麼大一個洞的人,會這麼容易害怕?
隻是,想到麵前低垂著頭呐呐無語卻又透露著倔強執拗的人,氣息奄奄地躺在自己懷中的時候,再是想要給他些教訓的心思,也施展不出來。
段錦睿深吸了一口氣,麵上閃過一絲無奈,他將身上的毯子粗暴地抓起,柳墨言悄悄抬眸,以為憤怒地男人會將毯子甩給自己,沒想到,男人做的卻是用有些笨拙地動作將毯子蓋在他的身上,然後,強硬地按住他的肩膀,近乎小心翼翼地將他按到在了榻之上。
\"別走!\"
段錦睿轉身想要走,柳墨言在自己的腦子反應過來之前,手指已經背叛了身體,牽住了男人有些發皺的衣擺。
段錦睿沒有朝他發火,反而這麼溫柔的樣子,柳墨言心底開始不安,開始焦慮,這便像是男人以前和他告別的樣子,臨走的時候,那麼好,讓他心存寄望,卻是最後的溫柔。
因為動作的急,甚至腹部那裏,有點點血絲滲透而出,在雪白的裏衣上,紋繡上一朵朵豔色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