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來試試(1 / 3)

從那天何詩宜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之後, 那種從容不迫、盡在掌握的感覺, 又回到了林霰身上。

從某種意義上說, 是她在推動著何詩宜去了解過去的真想。所以何詩宜所謂隱瞞, 自然也就從來沒有存在過。但林霰感念她這樣的溫柔, 不提也罷。

隻是何詩宜現在這輾轉反側的樣子, 明顯並不能完全釋懷, 既然如此,提一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她對何詩宜道,“但其實這件事對我的影響並沒有那麼大。有一段時間, 我曾經強迫自己一遍一遍去回想當時發生的事,將每一個步驟,每一點細節都想清楚想明白。”非如此, 不能將仇恨一點點刻入骨髓, 成為暫時支撐她的力量。

“我從來也沒有大度過。”她這樣總結那時候的自己。

仇恨刻骨,自然不可能走出來就不在意了。這麼多年, 她始終關注著葉曉輝, 想辦法讓對方過得不那麼安穩平順。

何詩宜收緊抱著她的手臂, 喃喃道, “要是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就好了……”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林霰說。

林霰曾經想過, 也許, 等葉曉輝死了,她才能解脫出來。

但沒有,她遇到了何詩宜。

她從不承認那些關於苦難的雞湯, 但卻不能不承認, 不是每個人都能被世界善待,但總有機會得到另一個人的溫柔以待,隻看能不能遇到,什麼時候遇到。

何詩宜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出現,這就是最好的事了。

兩人靜靜的相擁片刻,何詩宜才說,“準備要回來的時候,我見到了孟阿姨。”

“我猜也是她。”林霰說,“其實在我媽所有的朋友中,我最不喜歡的人是她。她太嚴肅了,總板著臉,讓人覺得難以親近。但是等災難發生,她才是最可靠的那個。”

“其實這個案子還有很多疑點,但當時孟姨想了很多辦法,找了很多人情,不斷施壓,而且案情性質又很惡劣,所以最後才順利的判決。但就算這樣,她還因為判決結果不如人意而自責,覺得是她沒有做好,對不起我媽。真正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為了幫我,她四處奔走,賠上了很多人情,還失去了升職的機會,甚至跟家人的關係也鬧得很僵。”

人心都是自私的,其他人心裏的想法很簡單:就算是好朋友的事,照顧林霰也就算是盡力了,非親非故,為什麼投入那麼多精力,反倒把自己的事情忽略了?

即使是這樣,孟天冬還是頂著壓力去做了。直到案件了結,因為種種原因,她覺得林霰不適合留在G市,林霰也覺得繼續待在這裏會給她添很多麻煩,於是才離開。

因為她和成千上萬個像媽媽一樣的警察,才讓林霰在最初經曆過那些事之後,沒有徹底的被黑暗吞沒,被仇恨和怨恨憤怒蒙蔽雙眼,而是將種種情緒抽離出來,用理智去考慮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也許是理智抽離得太徹底,從那以後,她就不怎麼愛說話,也像是不會笑了。

“以後有機會,請孟姨和其他長輩們到這裏來做客,好不好?”何詩宜想了想,問。

這個提議讓林霰有些驚訝,但隨即點頭,“好。”

見她的情緒穩定下來,何詩宜有些不舍,但總這麼連被子也抱著顯得有些傻,也不可能就這麼睡,隻好放開了林霰。不過在鬆開手的時候,她才忽然意識到,對於自己的動作,林霰完全沒有排斥,甚至連那種突然被觸碰自然產生的緊繃都沒有。

她如此信任自己。

……

跟林霰交流過後,放下了心裏糾結的東西,何詩宜很快就放鬆下來了。

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她自己都沒什麼印象。總之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窗簾拉著,屋子裏的光線暗淡,難怪她會沒有察覺到時間的流逝。——書房裏的窗簾常年開著,天亮之後何詩宜就自然會被明亮的光線叫醒。

這一覺睡得好漫長。

何詩宜懶洋洋的翻了個身,這才發現林霰已經起床了。

她這才摸出手機去看時間,然後嚇得立刻坐了起來。竟然一覺睡到了中午!

而且還是在林霰的床上,主人已經醒了,她這個來蹭床的卻還光明正大的躺著——哦對了她還躺倒了床的正中央,身體完全舒展開,何詩宜都要懷疑林霰是不是被自己搶地盤給擠醒的了。

她記得自己的睡姿好像沒有那麼可怕?

林霰並不在書房裏,何詩宜找了半天都沒找到人,洗漱完畢之後,連忙打電話,結果林霰說她去上課了。

對哦,她們還是普通的大學生,還是需要上課的。

這陣子一直在各處奔走,幾乎完全荒廢學業的何詩宜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且心中陡然生出了緊迫感。畢竟林霰那麼優秀,學習的事卻還是不會敷衍,她如果考得太差,跟林霰之間的差距豈不是更大了?

這麼一想,何詩宜懶散的心態頓時收斂了起來,琢磨著自己也該惡補一番課程,好跟上進度。

那些壓抑痛苦的往事早已過去,雖然要解決它,但卻不能讓它占據自己所有時間。畢竟回到現實之中,還有歲月靜好,平淡安穩。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何詩宜沉下心來,恢複了普通在校大學生的身份,開始了每天三點一線的生活。如果是以前,她也許會覺得這種平靜的日子略顯枯燥,但在經過了之前那些事之後,反倒是這種安穩更讓何詩宜放鬆。

當然,這麼說,並不是上課的日子有多空閑,隻是沒有那麼多波折而已。畢竟主動給自己加擔子的何詩宜還要去政法係旁聽,再加上本身的課程和繪畫必須要投入的練習時間,也實在是沒什麼空閑。

她甚至不能像以前那樣總是跟在林霰身邊了。畢竟現在兩個人的時間安排不同。

但這一次,兩個人都並不為此緊張。因為她們仍然在一起,為著相同的目標努力前進,即使有一小段岔路並不同行,但知道對方也在這條路上,便能令人安心。

……

就這麼過了大半個月時間,何詩宜接到了孟天冬的電話,說葉曉輝在監獄之中與人打架鬥毆,性質十分惡劣,被取消了今年的減刑資格,重新列入審查範圍。

監獄裏對每一名犯人的危險程度,都是有個初步劃分的。有些人看上去比較老實,不敢惹事,就是安全的。有些人則桀驁不馴,連獄警都敢挑釁,更何況是其他犯人?都是一群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家夥,監獄方自然也有自己的管理手段,比如給犯人分檔次,給予不同程度的重視和監測,就是其中之一。

葉曉輝本來在讓人放心的那一撥裏。所以他才有機會申請減刑,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根據孟天冬的說法,現在葉曉輝的狀態很不穩定。——其實這也不難理解,他當初入獄的時候精神狀態就不穩定,還曾經在法庭上破口大罵過林霰。後來進去了,估計也不可能那麼快想開,不過是努力壓抑著而已。

但是本性這種東西,解放過一次,要再壓抑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葉曉輝殺過人,心底的暴戾和狠辣已經被激發出來了,如果不是盼著減刑,怎麼可能忍得住?

而這一次被激得動了手,被取消了資格,就像是失去了長久支撐的東西,那些被壓抑著的情緒,自然就都爆發出來,亟待宣泄。

於是在第一次打架鬥毆之後,很快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以及往後很多次,讓監獄方頭疼不已。

至於最初那個被葉曉輝揍了一頓的倒黴鬼,沒有多少人注意他,其後他也一直遠遠避著這些事情,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自然不可能引起別人的懷疑。

到這裏,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接下來的第二步,本來按照當初祁薄言的建議,最好是來個反轉,讓葉曉輝再次得到減刑,如此從希望到失望再到希望,反複折騰,讓他一直處於癲狂的狀態之中。

但是後來何詩宜自己認真想了想,卻覺得不合適。

無期徒刑減刑是二十年。就算之後葉曉輝能夠幸運的再次獲得減刑,也至少要在裏麵待個十七八年。而現在才過去四年,難道還要等十幾年之後,他出獄了,再去折騰他來報仇嗎?

何詩宜不願意這樣。

十多年之後她和林霰會是什麼樣子?何詩宜偶爾也設想過。但無論哪一種設想裏,都不會再有葉曉輝這個字。

他既然成為了曆史,就該永遠留在過去,不能再繼續影響兩人。

為了這種人,不值得。

所以……何詩宜想起網絡上很流行的那個段子——我這人不記仇,一般有仇我都當場報了。

這才是她的風格。

掛了孟天冬的電話,何詩宜想了想,從抽屜裏取出另一台手機,裝上放在一邊的新電話卡,撥通了通訊錄裏唯一一個號碼,“時候到了。”

……

於是這天下午,葉曉輝的父母拖著一身疲憊回家的路上,被一個西裝革履,臉上帶著溫柔笑意的年輕人攔了下來。

“二位好,我是新來的社區律師,我叫區凡。”年輕人拿出自己的各種證件給兩人看,“不知道二位有沒有聽說過我?我剛剛到這裏,對這邊的住戶還不熟悉,所以正在一一走訪。不過您二位好像經常不在家,今天正好碰到,我才冒昧的把人攔下來。不知道兩位什麼時候有空,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