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亮,車子發動,鍾屏剛要放下手機,又來一通電話。
接起,是何隊長。
何隊長知道霍誌剛前妻過世的事,白天太忙沒空,這會兒正打算過來看看,打霍誌剛電話卻打不通,轉而打給鍾屏。
鍾屏說:“老霍跟我在一起,晚飯已經吃好了,我現在送他去五金店。”
霍誌剛在旁邊道:“跟他說不用來了。”
鍾屏複述,沒兩句掛電話,跟霍誌剛說:“何隊長說過來看看你。”
“大晚上的沒必要趕來趕去。”
“隨他吧。”
車子終於抵達五金店。
拉開卷簾門,開燈,霍誌剛進去找充電器,讓鍾屏隨便坐。鍾屏到處看了看,沒多久,就有顧客上門,進門見到鍾屏,打趣:“哎喲,哪裏來的小姑娘,老霍,你哪裏拐來的?”
霍誌剛出來說:“別瞎說,買什麼?”
“螺絲,還有幾樣,我給你單子。”
鍾屏站旁邊不打擾他做生意。
那頭陸適發完微信,一撂手機,哼著歌,徑直開到了武河北路,三聯書店對麵就是“芳芳小吃”,他停好車,進去點了兩份千張包砂鍋,像上回那樣又要了一把烤串,見這裏還有炸魷魚圈,他又買了些。
等著打包好,他哼著小調,拎著塑料袋,正準備回到車上,隨意往邊上一掃,突然見到一部熟悉的小mini。
他挑了挑眉,走過去。經過皮包店、花店,正要看到車牌,耳邊傳來柔軟的聲音,“還沒找到?”
“沒有,我想想放哪裏了。”
陸適一怔,慢慢回頭。
手邊是家五金店,狹小店鋪內,最裏的櫃台裏側站著一個男人,正在找著什麼東西,店正中,背對門口站著一個女人,短發,穿著一件T恤樣式的休閑連衣裙。
“我幫你一塊兒找吧,裏麵剛才都找過了?”
“差不多都找了,應該沒放別的地方。”頓了頓,“你肚子餓了?”
“……沒有。”
一笑,“剛才沒吃飽?算了,不找了,要不要吃隔壁的砂鍋?照樣千張包?”
“不用,先找你的,我待會兒回去吃。”
店裏男人朝門口轉身,陸適在下一秒後退,往兩間店鋪的隔道一站,躲在黑暗中。
手中拎著的砂鍋還冒著熱氣,香味彌漫四周,他捏緊塑料袋提手,聽著斷斷續續傳來的對話,往左手邊馬路望去。
這條路,是她回父母家的必經之路,她時常經過,無比熟悉,點名要芳芳小吃的千張包砂鍋,不知道跟屋裏那男人同桌共食過幾回。
那男人他記得,在同一家醫院,見過他兩回。
陸適摸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上,也不管手中塑料袋裏的砂鍋會不會打翻。猛吸一口煙,他深深吐氣,看著白色煙霧消散在黑暗中,他又用力吸了一口。
腳隨意地踩住邊上一塊磚,他半靠著牆壁,任由腳底下汙水肆意流。
他一下子想了很多,想那天在醫院花園裏聽到的對話,想鍾屏在電話中熟悉又準確的給他報路名,開到哪個路口要幾分鍾,她總能精確估算。
想剛才那人說的話,“要不要吃隔壁的砂鍋?照樣千張包?”
砂鍋香味依舊濃鬱,牆角白色煙霧攏成圈,像將人包護住,隔絕外界。
何隊長開著車,終於趕到五金店附近,正要穿到對麵,他敏感地感覺到黑暗中的異常,視線一掃,隔著車窗,他看見五金店外麵的牆角站著個人,煙霧繚繞,昏黃光線中,那人輪廓熟悉。
何隊長皺眉,又看了眼店鋪裏站著的人,眼看車子就要繞出來了,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接起電話,聽了兩句,立馬一打方向。
五金店裏,鍾屏靠著櫃台,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看了看SR群剛發出來的消息,她說:“不用等何隊長了。”
霍誌剛:“怎麼了?”
鍾屏把手機給他看:“有人墜井,消防要求SR協助,何隊長肯定來不了了。”
“那我們走吧。”
“你不找了?”
“算了,明天重天買個充電器。說不定在家裏。”
鍾屏“哦”了聲,一看時間,趕緊發了一條微信。
燈滅,卷閘門拉下來,兩人一道上了mini,過了會兒,車子開出停車位。
陸適坐在車裏,看著車遠去,打開微信。
鍾屏:你還沒來吧?我還要晚點才能回家,到了電你。
陸適撂開手機,重新點了一根煙,叼在嘴裏,打方向盤,將車子開出。
鍾屏繞了一點路,把霍誌剛送到家,這才往自己住處去。進小區,開到單元樓,把車停好,剛解開安全帶,突然注意到樓前停著的路虎。
鍾屏下車,走過去彎腰往裏看,“陸適?”
車窗搖下,一股嗆鼻的煙味撲了出來。
鍾屏揮手趕了趕,“你怎麼在車裏抽煙……抽了多少,這麼凶?”
陸適隨意一笑,打開車門出來,拎出塑料袋,“宵夜。”
“買什麼了?”鍾屏一看,“砂鍋!”
陸適說:“涼了。”
鍾屏摸了摸碗,問:“你等了很久?”
“嗯,很久。”
“我發給你的微信,你沒看到?”
“看到了。”陸適看向塑料袋,伸手去拿,“算了,都冷了,別吃了。”
鍾屏躲開:“沒事,微波一下就行了,走吧,你還沒來過我家吧。”
“嗯。”
陸適跟她上樓,鍾屏開門進屋,給他拿鞋,鞋櫃裏還有幾包鞋套,陸適隨口問:“怎麼這麼多鞋套?”
“哦,方便客人嘛。”
鍾屏的房子不大,大概七八十平,兩室一廳,客廳比較小,裝扮溫馨。陸適隨意打量,鍾屏去廚房熱食物,問他:“你幹嘛抽這麼多年,最近我看你很少抽。”
陸適說:“比較悶,就抽著解解悶。”
過了會兒,陸適問:“你剛才跟你媽一起?”
“嗯。”
陸適往沙發上一坐,“跟你媽吃的飯?”
“對啊,還有我爸。”
陸適又想抽煙,手摸到煙盒,忍住了。
鍾屏端著餐盤出來,把砂鍋和燒烤放茶幾上,往嘴裏塞了一個魷魚圈,問陸適:“這房子怎麼樣?當初是我手把手裝修的。”
“嗯,挺好。”
“吃吧,筷子,呶。”
陸適接過,拿著筷子,挑了挑砂鍋裏的菜,問:“你很喜歡吃千張包砂鍋?”
“嗯?對啊,你上次不是問過了。”
“這東西你怎麼發現的?那家店鋪又小又髒,位置也不好。”
“朋友帶我去的。”
“什麼朋友?”
鍾屏咬了口千張包,蹙眉看陸適:“你今天怎麼了,情緒不太好?發生什麼事了?”
陸適看向她。
他坐沙發,她盤腿坐地上,中間隔著一個茶幾,砂鍋熱氣嫋嫋阻隔著視線。
陸適說:“你老跟你爸媽撒謊,平常是不是也經常撒謊?”
鍾屏一愣,眉頭皺起,放下筷子,“你想說什麼?”
陸適張嘴,盯住對麵的人,下一瞬臉頰繃緊,什麼都沒有說,撂下筷子,猛地站了起來。
“我有事,先走了。”
“陸適!”
鍾屏起身追他,“你怎麼了?”
陸適大步走到門口,打開門,甩開後麵伸來的手,“沒什麼,我先走了。”
“陸適!”鍾屏還追著他。
陸適猛回頭,把鍾屏往裏推,“回去,什麼都別跟我說。”
“陸適!你怎麼回事!”
“別跟我說話!”
陸適將人推進去,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鍾屏追不到人,回屋找手機,撥陸適電話,起先沒人接,後來再打,就被人掐斷了。
鍾屏一頭霧水,又悶又惱,越想越火大,給陸適發信息,遲遲收不到回複。
一晚上沒睡好,早上起來看手機,沒任何消息,她陰著臉,把行李一收,下樓等到詞典,上車前往機場。
直到飛機即將起飛,手機仍舊安安靜靜。
鍾屏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