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是這樣的感情,所以十年前的那場災難之後,鍾屏幾近崩潰,但生活還要繼續,她照舊讀書,還有了情竇初開的對象,隻是偶爾會想,假如她照顧好小堂妹,假如爺爺奶奶沒這麼愛自己,不為了自己特意趕回家來,那樣就好了。

她覺得自己還是有罪的,在情感上。

她到現在都說不清,當初加入SR,有幾分是為了救人,也許隻有在每次看見小堂妹的時候,她心底才有一道深刻的聲音在敲打她。

人道、奉獻、博愛、無私,這是SR的宗旨,救援不是兒戲。

兩人坐在墳前聊天,鍾屏細細講述著她對這座小鎮的感情,講完後起身,往上登台階,走到視野開闊處,她指著山下,說:“我們家以前住那裏,是八十年代末的老房子,現在那裏已經片正規小區了。”

“那邊是我初中學校,當時學校很小,三麵是教學樓,中間那塊空地就是操場,現在已經擴建了,那個田徑場,看到了沒?”

“那邊那條街,以前都是平房,白牆黑瓦那種,現在都變了。”

鍾屏放下手,遙望遠方,“之前大學生來SR參觀,有人問我有沒有參加過地震救援,我那時沒參加過,但我經曆過。”

那是一場噩夢,她不願回憶,但她不得不時刻麵對災後留下的痕跡。災難將她的故鄉毀滅,無盡的力量又將她的故鄉重建。

廢墟上新建的小鎮,不是她記憶中的小鎮,但天空如從前一樣湛藍,江河如舊時那般蜿蜒,這是它的新生。

陸適聽著她柔軟的嗓音,想象著她和他的親生父母共同經曆的那一天,想象災後存活下來卻不良於行、纏綿病榻的親生母親,他突然間感同身受,眼眶灼燒,刺痛著他的神經。

隱藏在記憶深處的一道聲音,在這一刻柔柔地輕喚:瞻瞻。

他原來叫沈瞻……

可惜,再沒人會這樣慈愛地叫他“瞻瞻”。

陸適偏頭,看著邊上的人。

陸太太摸摸肚子,說:“我餓了。”

陸適笑:“走吧,吃飯去。”

“去我大伯家,我大伯說我堂哥請客。”

“就他們一家?”

“我小叔小嬸晚上再過來,晚上我們去酒店吃。”

明媚春日,拾級而下,微風拂麵,樹蔭斑斕。

他遠遠望見一株罕見的櫻花樹,說:“你單位門口也有櫻花。”

“是啊,已經開花了。”鍾屏道。

陸適看向她:“我們認識一年了。”

鍾屏握住他的手,倚在他身邊,“我記得。去年櫻花開的時候,我們第一次見麵。”

白花花透點粉,盛開正烈。

陸適感歎:“春天了啊……”

幸好,她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