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文買到的是無座車票,他隻好在過道上的洗臉台下清理出一小塊空地,用舊報紙墊上後再放下行李包,然後對文娟說:“這是阿拉的軟席座位,請儂坐下來。”文娟坐下來以後,覺得蠻可以的,便要學文也坐下來,兩人肩並肩地坐著,文娟撫摸著學文的頭發笑道:“小阿哥你頭上的白頭發比我小阿弟還多,你肯定也是一個書呆子。”

這句話觸動了學文的神經,他深有感觸地對文娟說道:“阿娟,阿拉哪裏是書呆子,阿拉絕對不能當書呆子,在一九五七年春天的大鳴大放中,阿拉在大字報上寫了一首“趙書記的心痛病”的打油詩,當時阿拉還不足十八歲,反右運動中,右派帽子與我擦頭而過。驚駭中我深刻吸取了經驗教訓,回想起來了魯訊先生的一句名言“知識即罪惡。”於是把自己所有的書籍都燒掉,僅僅留下了一本戈寶權翻譯的普希金文集(精裝本),這是我用地質學校發的一個學期零用錢買的,實在不忍心燒掉。我絕對不能寫什麼文章,盡量少說話了。省委號召大力開發礦山,阿拉積極要求上山去當礦工。後來礦山下馬了,阿拉就到機械廠當鉗工了。不過阿拉阿哥阿姐都是讀書人,他們總是自然地流露大學時代最幸福。阿拉沒有大學,隻有童年。阿拉與他們不同,阿拉隻能堅定地走與工農群眾相結合的道路,她如果不開口就好了。風定遠扼腕地想。

“我就知道。”楊小菟語氣中有些得意,心頭卻是悶悶的。“上次聽阿凱說你跟女中的校花在拍拖,是不是有情敵出現啦?”

阿凱是風定遠的弟弟,全名叫風定凱,是個很受鄰居婆婆媽媽喜愛的十五歲男孩。

他受到喜愛的原因是他總是免費提供風家的娛樂新聞,與三姑六婆們串通一氣。

他將來若不去報考記者,實在是埋沒人才。

風定遠以手撐起頭。“看不出來你挺注意我的。”

“我哪有!”楊小菟紅了臉,幸虧黑暗幫她做了掩飾。“全社區的人都嘛知道。”

“你可以不聽。”

“我才不想聽!是那些三姑六婆沒事就把我拉去聊天,害我不想聽都不行。”她氣惱地一骨碌坐起,用腳踹他。“你快回家啦!”

他抓住踹她的腳一扯,她猝不及防地摔回床上。

他接著扣住她的手,坐在床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你高中畢業後要做什麼?”風定遠問。

“上大學啊!”死人頭,幹嘛把她的手壓得那麼緊?很痛耶!

“想要出國念書嗎?”

“不想。”

“我下學期要轉到美國念高中,要不要一起去?”

楊小菟愣了愣,沒想到他竟會開口要她與他一起留學。

他腦袋壞了嗎?他不知道她最討厭在學業上跟他有交集嗎?那種老是因為她的才能遜他一籌,連帶考試成績也無辜地被比下去的嘔氣,她到現在還沒吞下去呢!

“我死也不要跟你一起出國留學。”楊小菟口氣凶狠地說。

“ok!”他放開她。“我找校花一起去。”

靠!原來他當她是備胎。

為什麼在他麵前,她老是要屈居當第二?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你了,最好你跟校花一輩子都不要回來,連死了都葬在國外。”楊小菟坐起身,雙手又腰,口氣堅決。

“這就要看我的心情了。”他突然傾身碰了她的唇一下。“再見。”

死人頭!他剛做了什麼?楊小菟雙手捂著嘴,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方法可以馬上讓眼前的大男孩挫骨揚灰。

“這是……”風定遠比了比自己的唇,一臉輕佻地說:“感謝。”

“誰感謝用親的?”她抄起一旁的枕頭丟他。

他穩穩地接下。“因為我要出國啦!所以要開始學習開放的作風。”

“誰說你可以拿我當學習範本的?”

他的說法讓她氣死了,她抓起被子衝過去,將他整個人蓋住後,推倒在柔軟的地毯上,又捶又打的。

“你會吵醒你哥。”風定遠不痛不癢似的,好心提醒她。

“吵醒他最好,他一定會把你從窗戶丟出去。”好泄她心頭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