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黑暗令言離憂猝不及防,本就低沉心情被瞬間撥亂,驚慌無措,腦子裏一團亂麻。
“殺一個並非青蓮王本尊的人於我而言並沒有什麼意義,偏偏我有能力改變你的命運,所以是想作為青蓮王被處死還是想活下去,你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黑暗中溫墨情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近,言離憂循著記憶裏的方向朝油燈摸去,半路卻被擒住手腕,用力攥緊。
“交出名冊或者冒充青蓮王為我所用,二選其一。”
堅硬指骨捏住言離憂下頜,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頭,然而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隻隱約感覺麵前一大團陰影,距離她的麵龐不到一尺距離。
言離憂身體發僵一動不動,深深吸氣咽了口口水,拳頭悄悄握緊:“我真的不知道名冊在哪裏。”
“那麼就在生與死之間選一個。”溫墨情語氣冰冷,讓言離憂忽而想起青蓮宮被鮮血染紅那夜的他,執劍孤立,如嗜血修羅般滿身殺氣。
許久,言離憂微微一動。
“我想活下去。”
“那麼,從現在開始,一切都要按我說的去做。”
下頜與手腕上的壓力同時卸去,言離憂揉了揉發酸的脖子,慢慢摸索著退到牆角,緩緩蹲下。
她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安全感,在漆黑的房間裏,在無數人想要她性命的情況下,在她以為可以相信溫墨情卻突然被威脅之後。這裏不是醉風雪月樓,沒有笑風月來救她,隻有背後冰冷堅硬的牆壁可算作能夠依靠的東西,她唯一的容身之地。
黑暗中很久沒有聲音傳來,言離憂抱著膝蓋蜷縮在牆角裏漸漸冷靜,耳畔搜尋著能證明時間仍在流逝的證據,心裏如瀚海波濤中一葉殘舟,起伏不定。
她所不了解的時局下有什麼陰謀正在鋪開,而她正是這亂世裏一個搶手工具,多少人想要銷毀她,又有多少人想要把她握在掌心裏加以利用。言離憂不知道自己能夠相信誰,笑風月麼?可笑風月早知道她身份並且與溫墨情等人暗中聯係;楚辭和溫墨疏麼?那個看似病弱、與世無爭的溫和皇子卻讓她冒充青蓮王騙取無數金銀充當軍餉;溫墨情嗎?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一個對青蓮王恨之入骨又打算隱瞞她身份謀劃什麼的可怕男人。
細數下來,能相信的人竟是隻有自己。
言離憂不想用歎息破壞死一般的寂靜,可是有一團沉甸甸的東西壓在胸口,若不歎上一聲很可能會將她憋死,而在這一聲微弱歎息後,桌上的油燈再次被點亮。
“上床去睡。”方桌邊,溫墨情平靜站立。
言離憂搖搖頭,往角落裏又縮了縮,牆壁傳來的冰冷透過衣衫沾染在皮膚上,禁不住一陣寒戰。
“別浪費時間,再過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見言離憂仍堅持縮在牆角不肯動彈,溫墨情煩鬱地捏了捏眉心,邁出兩步伸手,拎住言離憂衣領將她丟到床榻上,轉身端起茶杯,一杯水盡數潑到牆角裏。放下杯子拿起茶壺,溫墨情提到半空晃了晃:“我去樓下要壺熱茶,回來時候不想看你還睜著眼睛。”
牆角濕漉漉一片自然不能再靠坐,言離憂整理好衣領點點頭,迅速鑽進錦被裏,把自己嚴嚴實實裹起來後安然閉上眼,還不忘炫耀似的露出舒服表情。
她決定不了自己身份,但是睡在哪裏還是可以挑選一下的——既然溫墨情大發人性讓出位置,沒理由讓他一個大男人繼續霸占床鋪,這一路上她睡夠了硬桌子和冷板凳,今晚,溫暖舒適的床榻終於屬於她了。
至於溫墨情……管他呢?打地鋪凍個半死才好。
預料中小女人耍脾氣鬧別扭的情景並沒有出現,反而是自己把床鋪拱手送人,看著言離憂毫不猶豫鑽進被窩,溫墨情一瞬發愣,而後一聲自嘲輕笑,搖搖頭退出房外。
“師兄?怎麼還沒睡?”
走到客棧樓下時見偌大堂中隻有碧簫一人,溫墨情亦有些意外:“睡不著,下來要壺茶。你怎麼也沒睡?”
碧簫笑了笑,倒杯熱茶推到溫墨情麵前:“想些事情,想著想著就睡不著了。她呢,已經睡了嗎?”
“剛被教訓完,這會兒應該正在睡著的路上。”拉開長凳在碧簫對麵坐下,溫墨情並不急於喝茶,端著杯子來回把玩,“這種性格的女人倒是少見,前一刻還多驚慌委屈似的,下一刻就敢占了我的床放心睡覺,也不知道該說她是天生的隨遇而安還是心大過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