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籠蓋四野,喧鬧一天的定遠王府終於能得一時半刻靜謐,不必受憤怒百姓堵塞之苦。
勞累一整日的碧簫輕輕推開臥房門,昏黃燭光裏,溫墨鴻就在輪椅上坐著,身上雪白喪服刺得人眼寒涼。
無聲歎息,碧簫倒了杯茶送到溫墨鴻麵前:“最近總是忙著應付那些百姓,一時間脫不開身照顧你,你會不會生氣?我聽肖伯說你一直不肯好好吃飯、休息,是在怪我失職麼?”
溫墨鴻雙目失明,被毀壞的喉嚨也隻能發出怪異喑啞的聲響,想要表達什麼十分困難,但他還是竭盡全力抬動手指,緊緊抓住碧簫衣角,喉嚨中一陣沙啞怪調。
“墨鴻,你想對我說什麼?”意識到溫墨鴻不是在生氣而是急於告訴自己一些事情,碧簫立刻洗去疲憊之色,蹲在丈夫身邊細心觀察。見溫墨鴻顫抖緊繃的手指幾次試圖指向朝院開的窗戶,碧簫微微疑惑:“窗子?還是窗外?”
半抬的手重重一頓,比劃了一個朝外的姿勢。
碧簫見溫墨鴻再沒有其他動作,起身打開窗子向外張望一番,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再回頭,卻看到溫墨鴻臉上露出以一抹惱火焦急之色。
“別著急,墨鴻,慢慢來。”
柔聲安慰後,碧笙靈機一動取來宣紙和半杯茶水,將宣紙平鋪在溫墨鴻膝蓋上,又用茶水潤濕溫墨鴻僵硬指尖,而後移到宣紙上方。
溫墨鴻的手可以在一定程度內稍作活動,平時偶爾有表達不清的地方便以指代筆在碧簫掌心書寫。不過畢竟是殘廢多年的雙手,每一次挪動帶來的疼痛都會讓溫墨鴻痛苦萬分、大汗淋漓,如果不是特別特別重要的話,通常來說碧簫是不舍得讓他忍著痛書寫的。
大概溫墨鴻覺得自己要表達的事關重大,縱是手掌、手指疼得撕肉斷骨般,溫墨鴻還是拚命堅持下來,緩緩挪動手指在宣紙上留下淡黃色茶漬,湊成歪歪扭扭的八個大字。
父王出事,有人潛入。
捧著那張宣紙沉思少頃,碧簫臉色凝重:“墨鴻,你是想告訴我,父王去世那晚有外人潛入王府,對嗎?”
溫墨鴻滿是汗水的臉龐一滯,而後艱難點頭肯定,先前那番焦急煩悶的表情一瞬盡去,化為重負散去的輕鬆解脫,似乎這許多日日夜夜來他的胸口都被這句話堵塞著,如今終於能長出口氣。
溫墨鴻解脫了,碧簫卻陷入複雜思索中。
費了好大勁伺候溫墨鴻洗漱更衣休息後,碧簫頂著夜色來到溫墨情房間,開門時溫墨情還是那副失魂落魄的頹敗模樣,將碧簫迎進房中後眼眸忽地有了幾許亮色,十足精神與白日裏的表現大相徑庭。
碧簫自作主張將油燈撥亮:“我打發碧笙送九兒去安州王員外那邊去了,現在府上沒有外人,師兄不用幸辛苦苦一直偽裝。”
“防碧簫是一方麵,防旁人又是一方麵,誰也不能確定暗處是否有心懷不軌之人虎視眈眈,還是盡可能讓他們放鬆警惕比較好。”溫墨情倚著方桌,目光沉穩,“這麼晚跑過來,可是離憂有了消息?”
碧簫搖頭,心中雖難過卻還是利落如故:“來找師兄有別的事要說。剛才墨鴻告訴我,父王出事那天夜裏他曾聽到有人潛入王府的響動,我想搜查下後院又擔心打草驚蛇,所以先來找實行商量一下,看看應該如何行事。”
溫墨情和碧簫都是堅持不肯相信言離憂是殺害定遠王凶手一派,是而對當夜有外人在場這點並不是特別意外。小心推開窗子瞭望一番,溫墨情回身朝碧簫點點頭。
“今夜府上人少,時機正好,現在過去看看吧。大哥的聽力一向敏銳,比那些長著眼睛卻看不見真相的人更公正,若是能找到有人潛入府中的證據,離憂身上的嫌疑就會縮小很多。”
定遠王府後院一間正房、兩排廂房,平日除了溫墨疏外無人居住,搜索起來不必顧及驚擾旁人。一向搭檔默契的溫墨疏和碧簫動作輕巧敏捷,很快就將後院裏裏外外搜了個遍,收獲的也隻是院落外草叢中一小片伏倒,而這並不能證明有人曾悄無聲息摸入定遠王府中。
“墨鴻在告訴我的時候一直指著窗子方向,按照他所指的話——”視線從臥房筆直向對麵轉移,碧簫與溫墨情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後門上方。
“後門鎖死多年,最近開過的話必定會留下痕跡,但是剛才檢查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溫墨情邊走邊低念,走到門前稍作停頓,而後看似隨意隨性,縱身一躍踏上牆頭。
碧簫在院中央仰頭望向溫墨情,眼看溫墨情蹙著眉頭半蹲,伸手在牆頭摩挲幾下,心裏便有了數。
“發現什麼了?”待溫墨情跳下牆頭,碧簫急忙迎上前。
“腳印,隻有半枚,很淺。”溫墨情簡單回答,蹙起的眉頭仍未解開,“兩人高的圍牆,輕功一般的人跳上來定會在牆頭借十分力道才能進入,而牆頭這枚腳印非常輕淺,看似隻是稍借力道。倘若這腳印的主人就是當夜潛入府中襲擊父王的人,那麼這人輕功一定十分了得,至少不會讓我們輕易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