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受戰火影響的安州城外,近百人漫山遍野聲嘶力竭呼喊著,喊得口幹舌燥,筋疲力盡。
九兒,九兒。
碧簫早已喊到喉嚨嘶啞,心裏仍在不停喚著那個令全安州城牽掛的名字,可是險峻高山與崎嶇丘陵都沉默著,沒有任何人來回答她的呼喚。
王員外養女失蹤了,好像是被霍斯都族人拐走的。這條消息一天之內傳遍安州城,在之後六天內,幾乎所有安州城百姓都在牽掛那個小女孩兒,所有閑暇人力都主動加入到搜尋的隊伍中,城內城外,天上地下,沒日沒夜尋找著失蹤的初九。
城外最高的山叫枯骨山,樹木繁密,陡峭難行。晨時露重,碧笙的鞋子裙角都已被露水染濕,渾身涼得難受,然而她不敢直言初九並不在這裏的事實,隻能不停以提醒的方式小聲嘮叨碧簫:“拐走九兒的肯定是霍斯都那些人。他們拐走九兒無非是想威脅師兄,應該不會帶九兒藏在這種地方。姐你看,這裏又高又陡,沒吃沒喝,什麼人會跑到這裏藏身?依我看,他們估計早就離開安州城了。”
“碧笙,今天我帶你來這裏,目的不是為了尋找九兒。”碧簫走在前麵,平靜語氣帶著似有似無的冷意。
碧笙心裏一緊,下意識放慢腳步。
“你說不知道九兒去了哪裏,卻又十分篤定她是被霍斯都人拐走的,就因為有人說那天在街上看見有霍斯都族人鬧事對麼?”碧簫沒有回頭,腳步也隨碧笙慢了下來。
吞了口口水,碧笙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自然:“是啊,那天我一直睡到王夫人敲門才起,聽說九兒不見了急忙出去尋找,可是哪裏都找不到。後來市集上的人說,就在那天早晨天微亮時,有幾個長相很像霍斯都族的人在街頭與人吵架,我就想會不會是他們把九兒帶走了?姐姐你到安州後不也是這麼推測的嗎?”
碧簫突然停住腳步,卻沒有轉身。
“的確,當我聽說九兒失蹤且當天有霍斯都族人出沒時,我以為九兒是被追蹤而來的敵人帶走了。後來我想了想,愈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有很多漏洞。首先,看見霍斯都族人的百姓都說,當時與他們爭吵的是個女子,但那女子戴著鬥笠看不清麵孔,聽口音並不是本地人,這個女人的來曆乃至爭吵一事的真相存有很大疑問;其次,九兒是個老實孩子,不會到處亂跑,如果那些人是潛入王員外家偷偷把九兒帶走的,憑你的敏銳不至於發現不了;最後……碧笙,我問你,你憑什麼認為霍斯都族人拐走九兒是為了要挾師兄?因為你和他們有過接觸,是這樣嗎?”
如果說剛才碧笙隻是緊張,那麼在碧簫的話結束後,她則是徹底的慌亂了。
“姐,你在胡說些什麼,別開這種玩笑啊!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找九兒嗎?我幫你找好不好?我這就去前麵——”
“碧笙。”冷冷打斷,碧簫終於肯回過身,那雙精致明亮的美眸中顯露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失望之色,“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偏袒你,即便在你一次又一次犯下大錯後,我還是相信你很善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是我錯了。碧笙,你太讓我失望、吃驚,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妹妹會如此糊塗愚昧,你背負的罪債,這輩子我們姐妹都沒辦法還清。”
從小到大,從呱呱墜地到亭亭玉立,碧笙從沒有聽碧簫說過如此沉痛絕情的話,一瞬心冷如冰。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姐,你別嚇唬我好嗎?我們還要去找九兒,然後把九兒送回師兄那裏……”說著說著,碧笙忽地哽咽。
她比誰都清楚,初九回不來了。
彼時連嵩很好奇為什麼溫墨情和言離憂會對初九如此親近,碧笙便說是因初九受高人教習精通排兵布陣之道,所以連嵩才會有把初九交給霍斯都帝國的陰謀;一來能夠防止初九為溫墨疏所用,降低雲九重等老將奇計取勝的可能,二來則為再度挑起霍斯都那邊赫連茗湮與溫墨情等人的矛盾。
當時碧笙因為一步走錯害死定遠王之事慌亂不已,被連嵩威脅得失去理智,加上連嵩說赫連茗湮會利用初九逼言離憂回歸霍斯都帝國,嫉恨與慌張促使下,碧笙最終做了錯誤決定。
她想著,如果能就此讓言離憂從大淵消失,從師兄眼中消失,那該有多好。
可是她忘記去想,這樣做也會讓初九永遠無法回到家鄉。
人心都是肉長的,碧笙不喜歡與言離憂關係很好的初九,卻也沒狠心到能夠對無辜孩子悲慘遭遇無情漠視的地步。在送走初九後,她沒有一天晚上能夠安睡,滿心所想,皆是自己所犯過錯與對許多人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