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9(1 / 2)

於歸這一覺睡得十分難受, 雖說一直沒有醒, 但人始終都是昏昏沉沉的, 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感到放鬆, 仿佛完全沒得到休息一樣。

等他終於醒過來的時候, 就覺得渾身酸疼得厲害, 也沒有一絲力氣, 連動動手指都困難。

不過讓他稍微有些意外的是,明明感覺到自己這次燒得很厲害,但醒來後嗓子裏卻沒有以往那種幹澀難耐的燒灼感, 竟還有幾分溫潤殘留在那裏。

於歸動了動嘴唇,隱約想起來,在他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時不時地就被人喂進幾口水, 讓他的喉嚨那裏始終都是濕潤著的。

“於歸?”床邊的人這時已經察覺到他醒了, 握著他的手湊到近前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難受嗎?要喝水嗎?”

於歸幅度很小地搖了下頭, 然而下一秒一滴眼淚就從眼角毫無征兆地滑了出來, 滾落在枕頭上。

那種一睜眼意識到自己已經家破人亡的絕望……在頃刻間就將他的五髒六腑燒成了千瘡百孔的模樣。

至於還有殘留, 還剩下的唯一一個可以支撐著他不任由自己走向破滅的理由, 正坐在他身邊, 兩眼通紅滿臉焦灼地凝望著他。

“於歸……”顏殊看見他哭就彎身把人抱了起來緊緊摟進懷裏, 心疼的話已經無需說出口,全都化在了這個動作裏。

於歸的額頭枕在顏殊肩膀上,雙目微闔, 眼淚便接連不斷地湧了出來。

他其實不想哭的, 但是他控製不住。

似乎自從他記事開始,身邊重要的人就一個一個地離開了他。媽媽,爸爸,習陽,現在又是奶奶……

每一次失去中間間隔的時間仿佛很長,但事實上用來平複傷口卻完全不夠……可他偏偏還要裝出已經過去了,放下了,想開了,沒事了的樣子,不讓剩下的人擔心。

然而裝到現在,他身邊隻剩下了顏殊,他實在已經裝不下去了。太累了。

於歸垂落在身側的手稍稍向前挪動了一點距離,用手指將顏殊的衣服下擺卷了一圈捏在手心裏,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又無比珍惜,仿佛手裏攥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顏殊不禁愣怔了下,緊接著就被一種難以言說的心酸襲遍全身。

這分明該是他的招牌動作……現在看到於歸就這樣下意識地做了出來,對調的情景讓他感到格外刺心。

顏殊輕輕地將於歸的手握|住,抬了起來放在自己心口,柔聲道:“於歸,別擔心,我不會走的,也不會讓你從我身邊走掉,再也不會了……”

於歸似乎是點了點頭,把頭在顏殊的頸窩裏埋得更深,顏殊能感覺到他胸口處傳來的輕顫,就把他擁得更緊,吻住他耳側低聲說:“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是為他那天晚上所說的那些誅心的話,也是為他沒能在奶奶出事的第一時間陪在他身邊,但更重要的,卻是為他這長久以來心中一直藏著的那些隱匿心思,那些對心愛之人的懷疑和誤解,還有曾經那甚至想要報複找補的邪惡念頭。

顏殊懷著無比愧疚的心情對於歸說出這句話,但事實上此時的於歸對這些早已不介意了。

之前所感受到的那些心寒和痛苦,在奶奶的離去麵前都已變得微不足道。

經曆過這樣一番痛徹心扉之後,他此時此刻唯一想要的,也最離不開的,就是顏殊。

隻要他愛他,隻要他在這裏、在他身邊,對於於歸而言就已經足夠了。他不貪心,所求並不多,對於今後的人生會不會幸福這種事也不敢抱太高的奢望。但是萬一,萬一他還有那麼極其渺茫的希望能夠獲得幸福的話……那必定得是和身邊這個人在一起才會實現。

所以,就算顏殊不那麼說,他也不會再從他身邊離開。

如果說人在極度悲痛的境況中都需要一個心理寄托才能讓自己振作起來的話,那於歸的寄托就隻能是顏殊。

像葉煦曾經對他說過的那樣,如果生命中遇到了那個無可替代的人,就一定要抓住了。

於歸把手從顏殊的胸口處移開,繞到他後背上,緊緊攀住他的肩頭,讓兩個人貼得很近很近。

“顏殊……”他低低地喚了一聲。

“嗯……?”顏殊貼在他耳朵後麵應道。

“謝謝你。”於歸閉上再次變得酸澀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顏殊喉頭一梗,驟然傳來的刺痛差點讓他嗆出眼淚來,還好於歸並沒有看到他泛紅的眼角。

沒有人喜歡經曆痛苦,如果有機會能夠重新做選擇,相信也不會有人願意拿自己的幸福人生去換取所謂的堅韌心性和品格。

然而,人生永遠不會給人重新選擇的機會。

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如果不想讓自己以後都一直沉浸在回憶的痛苦中無法自拔,就隻能咬緊牙關去把這些痛苦都承受下來,以血肉之軀去竭盡所能地消化、排解,盼著自己在經受過洗禮之後,終能等來一場宛如新生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