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生在陶家灣做一棵樹(1 / 2)

來生在陶家灣做一棵樹

如果有來生,我願在陶家灣的山梁上做一棵樹。

我離開的時候,我想,我的父母幹了一件很不劃算的事情。他們用了好多年的功夫,把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撫養的能夠牽住黑騾子幫助他們勞動了,我卻背了幾本破書,遠走他鄉離開了陶家灣。

我對不住陶家灣,對不住我的父母。以後的陶家灣就少了一個有文化的農民,少了一個頂門立戶的兒子。令我稍微有點欣慰的是,陶家灣的土地多出了一份、水多剩下了幾勺。

事實上,許多年來,陶家灣的荒涼並沒有因為少了我而有所改變。

每當黃風光臨陶家灣的時候,最先刮翻了秦尕旦家的草垛,隨後曰曰地叫喊著撕扯全莊子的房皮子和地皮子。

我們家的院牆被黃風刮出了好幾個大豁口,別人家的老貓和豬娃子隨便就能跳進跳出。

我離開陶家灣的原因是這一帶沒有樹,沒有樹的地方,一切都提不起多少精神。

就說陶家灣山梁上的那些小草,身子幹巴巴的,顏色灰幾幾的,越來越無精打采了。它們中間藏不住幾隻蟲子了,我很難找到兒時玩過的“花牛肚”(七星瓣蟲),它們曾是我手掌上穿花衣的“新媳婦”,如今的它們不知躲到了啥地方。

不要說這些蛐蟲螞蟻了,就連陶家灣裏正兒八經的媳婦們都不願呆在陶家灣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陶家灣先後有七位媳婦被風吹走了。她們大多是外出打工後跑掉的。史旦娃的媳婦,剛從青海嫁到陶家灣時,農活幹得像模像樣,日子過得很踏實,還為史旦娃生了兩個孩子。幾年前,史旦娃帶她到酒泉的建築工地打工。夫妻倆分別在兩個工種上午活,吃住不在一起。某一天,妻子跟著一個外地人出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有回來。

有時候,有幾朵雲像一幫老醉漢,搖搖擺擺地溜達在陶家灣的上空,搞不清它們為什麼那麼逍遙自在。

村裏人還指望它們開開恩生出一些雨下下,青稞油菜早渴急了,可這些雲扭頭轉脖子,打著蘭花指手勢,一轉身溜到遠處哈溪灘的山峰上,一忽兒變成了狗的模樣,一忽兒又變成了花朵的樣子,最終變成雨水下到那裏。

唉,這些驢下的不頂事的野雲。

我狠狠地用唾沫啐幾口天空,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來生不管有多麼精彩的世界,我要做一棵樹!

到時候看吧,隨便長到陶家灣的哪兒都行。一棵樹的任務就是擋擋風,淨化淨化空氣,長得高了大了,子孫多了,就可以在地皮下蓄起水來,給天空送上下雨的濕氣。

陶家灣的太陽

幾十戶人家,依照山勢零零散散地擺放在陶家灣的山坳上。

陶家灣村民的祖籍大多在青海,男女老少基本都說青海話,音調綿軟悠長,說“我”是“náo”,說“說”是“fòu”。這類獨特的方言在字典裏很難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