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居住的村莊(1 / 2)

靈魂居住的村莊

我知道許多像我一樣出生於村莊的人們,越來越遠離了村莊,至少說村莊正在從我們的靈魂中淡化出去。我們更多的精力和興趣被物質的欲望牽著鼻子,在滾滾紅塵中東闖西蕩,有時甚至將自己的靈肉一起丟失殆盡。我們真實的生存和思想被錢財一類的東西所淹沒了。

找到一個讓自己舒暢的靈魂空間似乎是一件很難的事。突然間我從靳萬龍先生的散文中體味到人是可以堅守住一個村莊—個童話般樸素平凡的村莊,這個村莊適宜靈魂來居住。

我和萬龍先生共同生活在高原小城好多年了,我們是交情很深的朋友。高原寒冷的冬天,時常有風雪交加的夜晚。在這樣的日子裏,極容易由天氣的炎涼聯係到人情的冷暖。我和萬龍先生還有幾位要好的友人,常常聚到一起,在昏黑油膩的小飯館裏喝酒聊天。

萬龍先生已不飲酒多年,我們也習慣了,劃拳過莊時,他總是以茶代酒,很有興致地與我們過招,每每酒酣耳熱,我們的肉體乃至靈魂快活多了,或唱或跳,喜怒哀樂,盡情發揮。

萬龍先生總是在我們疲倦得歌消舞停時,以低沉而有些淒惘的音調講述——訴說著他的村莊、老院子、父親的斧頭,以及經曆過的生死之劫。他很看重朋友,有義氣,忠誠不渝。我想,他為人處世的實在品質,注定了他寫作文風的真誠,我始終認為他的寫作是靈魂鮮亮的語言直白。

近曰,《西涼晚刊》連續發表了萬龍先生的十多篇散文。讀來非常親切,感覺就像在他鄉異地碰到了來自村莊的親人,仿佛一下子喚醒了我內心深處的對村莊的記憶。

他的這些散文中反複出現一條小路,一把鐮刀,一座磨坊,一塊莊稼,一匹牲口,這些事物構成了一個村莊,這是萬龍先生人生的第一站。多年後,他將“過去”重又複製、再現,似乎是用薩克斯吹奏世界名曲《昔日重來》。我把他的這些散文權且叫做“村莊散文”。

這十多篇“村莊散文”裏我最喜歡的一篇是《一個牲口的命》。我們知道,散文是最難界定的文體’總體來看,對自然、對社會、對人生,有思、有感、有歎,或旁征博引、高談闊論,或發微探奧、殷鑒興廢,都可以成為散文。但做到平淡樸實,內涵深厚,談何容易。範曾說文章不難於巧,而難於拙;不難於華,而難於實。”

萬龍先生的《一個牲口的命》,文風溫柔敦厚,衰而不慍,質樸卻光華四溢。他寫到的這個牲口叫蛋蛋騾子,它的命運是早就定好了的,“馱馱子,駕車,或被人騎在身上溜達……”,蛋蛋騾子因為脾氣好,沒毛病,一天中不知被人們使喚了多少次,飼養員懶得去管。

蛋蛋騾子受到的待遇是飼養員老何不給它一把好料好草,甚至人們在蛋蛋騾子背上馱東西時不墊任何東西,它背上的皮磨成老繭了。萬龍先生的這篇文章寫得心平氣和,閑適自然,讀來卻令人為這匹蛋蛋騾子淚流心間。

套一句古言,我認為“文道之不存也久矣”。一方麵寫詩作文者在過去被歧視為“酸秀才”,其實,縱觀曆史,文人墨客盡管愛喝點濫酒,如李白,如蘇軾,但大多都能胸懷天下,心係蒼生。尷尬的是古時有好多滿腹經糸侖,品行高潔的文士隱身山林。另一方麵,寫詩作文者本身就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或急功近利,怨天尤人,或自我擺譜,過分地重視自我的感覺,怎樣與周圍社會和諧相處?應該是這樣一些文人值得思考的問題。

像我這樣一個愛好文學,間或寫一點東西的青年,也應該好好審視自己。萬龍先生給我樹立了榜樣。我同他交往多年,深知他的為人為文之道。他與人為善,寬以待人。我知道,他朋友很多,三教九流,相交者都能保持親密關係。他為文,以平常心對待,心情好了、精力足了,寫幾篇,沒精神沒精力了,就擱筆停工,不去刻意為之。當然,這也與每個人的個性有關,但我很佩服他平靜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