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情結 二
任何一種文化都有它自己的形式、節奏和發展速度,都有
它朝氣蓬勃的曆史,有它充滿張力的一麵,同時,又有它意誌
消沉的時期,有它滿足於習慣的天性。作為一個數千年文化傳
統綿延不絕的東方古國,周秦漢唐的文化熏陶,儒道釋交融互
補的文化體係既是數千年間維係民族不可磨滅的生命力的支
柱,也是拖累民族奮發的進取精神的綴索。漢民族文化的活力
與惰性在農村多半是以鄉土風俗為軀殼不但潛在地存在於人的
經驗結構中,而且也深植於人的天性結構中。在鳳傑的兒童視
野裏,有婆婆幽默、明快的謎語、兒歌,有母親抒情、憂傷的
民間小調,有父親在田野裏吼叫秦腔的激揚、雄渾,也有鍘麵
匠伯為兒童講故事的起伏跌宕、繪聲繪色。即便兒童嬉戲,也
充盈著農村濃厚的文化意蘊。比如在《月兒》中,小說回憶起
“我”和月兒童年友誼的往事——
她往頭上蓋塊方巾,眼角抹濕,裝著啼哭。我一
揭“蓋頭”,她又格格地笑了……
這無疑是兒童對中國北方農村婚禮習俗的模擬。這裏,“我”和
月兒之間雖然還不能說產生了什麼愛情,但童年朦朧的精神戀
是顯而易見的,這從“我”和月兒同唱的“口譜”中也可略見
一斑:“咪咪貓,上高窯,把你妹妹給我哥。我哥嫌她有垢痂,
格寧格寧又走啦……”對愛的向往,兩性關係含蓄的表達方式
在兒童心靈裏已顯端倪。作者對西秦農村文化底蘊的揭示,其
目的在於透析民族文化心理結構,這猶如馮特的“民族心理”、
榮格的“集體無意識”、皮亞傑的“認知結構”那樣,對文化結
構的詮釋牽係著對民族心理曆程的勾勒,這是文化描寫的底蘊
之所在。
一般地說,作家是在清醒的意識下進行曆史文化整合的,作
家不僅是由生命本能的欲求而且是迫於環境的種種激發產生對
於合理的行為方式和合目的的價值尺度的探索的願望才進入文
化景觀創造的過程。文化創造是與文化遺傳本能和文化順應惰
性相對立的功能,它意味著對現存一切文化意識實行理性的批
判和想象和建設,為文化衝突以與時代相協調的解決方式。鳳
傑的童年曾親曆過父親於祠堂求神問命的迷信活動,他在小說
中所展示的種種對神的崇拜、對死的畏懼等情節無疑是他童年
記憶的文學複製。誠如那個盲人婆婆的信佛信神,無論是紙印
的、泥塑的,她都奉為神靈,麵對這種圖騰崇拜,作者並沒有
以權威意識形態給予反唇相譏,而是以兒童對世界充滿探索的
行為予以揭破。作品寫婆婆讓“我”去城隍廟捐錢求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