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真好(1 / 3)

愛情,真好

吉康家是開小吃店的,在石缽街上,與吳倩倩開的電腦配件店隔了有8家,因此吉康是認識她的,隻是不太熟。以前吳倩倩到他家吃過飯,吉康的印象中,統共有3次,每次都是和她的男朋友一起來的。吳倩倩告訴吉康的父親,她的男朋友是南京大學畢業的,現在在家裏炒股,炒股很賺錢,而且還不需要花力氣。吉康的父親不懂股票,但他覺得,這樣的事情不靠譜,他不止一次地跟吉康說過,錢是苦出來的,不苦出來的錢用得不踏實,不苦出來的錢是炸彈,會害死人的。開始吉康覺得父親跟不上時代,人年齡大了,總歸這樣的。後來事情就發生了,股票一路下跌,把炒股的人都跌成了啞巴,以前他們多趾高氣揚呀。吉康從吳倩倩的店門前走過的時候,總喜歡往裏看,吳倩倩是吉康看到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吳倩倩男朋友來得少了,吉康想,炒股把他炒壞了。電腦配件店的生意看起來越來越差,吳倩倩瘦了,她靠在門框上,像生了病的西施。吉康有點心疼,他想過很多次,找到和她搭話的藉口,但每次到了她店門口,一肚子的話又咽回去了。

現在吉康是郵遞員了,這是件大事情,在吉康父親的腦子裏,郵遞員是僅次於人民警察的大蓋帽,他當年的語文課本裏,除了警察叔叔,就數郵遞員叔叔來得親熱。為此他請了一桌酒,還對吉康說,要好好幹,要替祖上爭光。吉康跟父親說,自己屬於勞務派遣,是編製外的,雖然幹著和編製內郵遞員一樣的活,但他們一個月拿的是小幾千,自己呢,一個月隻能拿到大幾百。父親說,你不要管編製,你好好幹,好好幹,領導就會看中你,就會有編製了。吉康隻能“嗯”。父親拍著兒子的肩膀,你一定要好好幹!吉康說,嗯。父親說,好,像吃公家飯的。

吉康才19歲,就吃上公家飯了,在父親的唏噓聲中,吉康也開始有點得意,他很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吳倩倩,他準備裝作要買U盤,到她店裏詢問U盤的價格,然後不經意間,把自己當郵遞員的事情抖落出來。他吃完晚飯,很漫不經心地沿著石缽街向南,奇怪的是,今天“倩倩電腦”的卷簾門拉下來了,裏麵黑燈黑火的。吉康抓了抓腦門子,折回自家店裏,蹲在地上,幫母親洗碗。母親跟他說老家的事情,母親總喜歡說老家的事情,老家在鄉下,離縣城有40多公裏,關於吳倩倩男朋友的事情,也是某次母親洗碗時說出來的,她說,吳倩倩的男朋友叫周小刀,離她娘家不遠,他沒上過大學,不過在南京混過一段時間罷了。他就是個小混混。吉康覺得周小刀不是那樣的人,人家穿得筆挺筆挺的,舉手投足,走到哪裏都像高幹子弟,怎麼可能是小混混呢?母親說,他就是小混混,時代不同了,小混混也可以穿西裝打領帶的。吉康後來就真的看到周小刀變成小混混了,那天吳倩倩店門附近圍了不少人,周小刀和吳倩倩拉拉扯扯的,扯到了大街上,吳倩倩流著淚,抱著周小刀的腰、大腿,開始周小刀用手掰她的手指,但他掰不開,他掰開了一個,另一個手指又會黏黏乎乎地貼上來,彎曲,掐進他的肉裏。周小刀再也裝不了高幹子弟,他的混混本性出來了,他的手成了長長的鋼筋撬棒,他加快了節奏,他把她的手指一個個撬開,再用雙手把她的手腕箍住,他用鋥亮的皮鞋踢著她的腿,他把她扔在袖手旁觀的大街,一個人跑得飛快,消失在薄暮的空氣中。從那個傍晚起,周小刀再沒來過電腦配件店。

周小刀從母親的口中消失了,石缽街沒有人再提起他,熱心人都在幫著吳倩倩找對象,吉康的母親也去說過一回親,吳倩倩去相了,但沒有相中。吳倩倩總是相不中,媒婆們覺得這女孩台階太高,把自己架在了半空,漸漸地,也就沒有人去說親。吉康發現,她真是孤單,在石缽街,她甚至沒有一個朋友。

吉康放了一盆水汰碗,母親怪他水放得太多。又跟他說,你奶奶身體最近不大好,有時間回去看看。你拿了第一個月的工資,要給老人家買點東西,買東西要實惠,不要買那些花裏胡哨的。也要給你外婆買一點,小的時候,你外婆最疼你。吉康點頭,母親說,貴的東西真的不要買,到五星食品廠買點蛤蟆酥就可以。吉康說,好的。

吉康上班了,石缽街歸了他,每天早晨,他都要到石缽街走一趟,電動自行車的兩邊,掛著兩隻大郵袋。上班的第三天,他居然接了吳倩倩的包裹,他把包裹放在手裏掂了掂,從外麵按了按,裏麵像是一個硬紙盒子。他還注意了一下包裹上的郵戳,是從大圩鄉寄過來的,也就是說,是從周小刀的老家寄過來的,一定與周小刀有關係的。他把包裹送到“倩倩電腦”,又想好了很多話。但是吳倩倩一見到那包裹,就牙齒咬起來,渾身汗毛豎起來,連吉康也看出她的憤怒。她渾身是刀,顯得殺氣騰騰。她把包裹重重地扔在地上,發出“嘭”的聲響,炸彈一樣的。吉康想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而且舌頭有點打卷,他說,簽……簽個字。吳倩倩接過單子,飛快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她用力過大,差點將薄薄的包裹單據一分為二。吉康拿過單子,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離開了“倩倩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