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2009年仲秋的一個周末,我在陽台上整理舊書報。那天天氣格外晴朗,窗外長空與遠山格外明淨高遠,我的興致突然高漲起來,隨即翻動起發表過的文字資料,忽然間生出許多感慨。可能以前過於繁忙或者心緒不靜,沒有感受到這些文字裏有些什麼。現在重拾再讀,如同站在海邊,一叢叢浪花翻滾著、喧嚷著,爭先恐後地湧來,眼前頓覺一亮,我生出一個出書的想法。
我出生在一個偏僻的漁村,是在紅旗下長大的。
我也曾有過歡樂的時光。我還記得光著屁股在新分的土地上爬耍,我記得家裏造船的熱鬧景象。可是後來的日子越來越荒唐,家裏木製家具要抬走煉焦碳,凡是金屬的東西都要交去煉鋼,僅有的糧食也要交集體,吃大食堂。60年代初大饑餓橫掃過來,我家曾經以吃糠、吃野菜、吃地瓜秧充饑。為了將階級成分由“中農”改為“下中農”,我父親竟然那樣自卑地找村幹部求情。“四清”運動波及我的十分膽小的姐夫,嚇得他深夜潛逃到黑龍江當了“盲流”,全家為此擔驚受怕好多年。“文化大革命”中的破“四舊”(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搞“四大”(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鬥私批修”、“文攻武衛”,將大家衝得暈頭轉向。那時候村村學大寨,白天幹了晚上還要幹,雨雪天不是集中學習就是搞憶苦思甜。我家四口人三個整勞動力,年終決算隻分到83元錢。走出農村,成為我的奮鬥目標。
我上小學時,在自然課本上看到科學家的畫像,就夢想成為“科學家、發明家”。上初中時,我各門功課成績還不錯,外語、數學大小考隻要不滿分我就難過得大哭。那時候我晝思夜想,試圖用圓規將角等分為奇數,想創造二位、三位數立方的簡算口訣,由於用腦過度和營養不良,上初中二年級的我就得過一陣“神經衰弱”。那時候老師說我考個學走出農村是沒問題的。可是我在1966年初中畢業沒學上就回了家。那時候,我多麼想效命疆場建功立業,多麼想找個擂台讓我能“槍挑小梁王”,我多麼想穿著藍色的工作服守在機器旁,繼續我科學家、發明家的夢想。有一次,我遇上了一位下放到我們公社衛生院裏的醫生,他是一位大學生。我用英語與他進行簡單對話,他立馬對我產生了興趣,給我製定一個計劃,要我堅持讀英語走翻譯之路,翻譯資料他負責為我提供。這個宏偉的計劃很快因他不知調往何處而變成又一個地地道道的白日夢。
我走出農村的可能越來越小,可能長期在農村裏呆下去,怎樣才能不虛度一生呢?麵對混亂的社會環境,走理工的路是不可能的了,沒有實驗設備,沒有經濟條件,連起碼的書籍也無法弄到。那麼隻有寫作這一行,不用投入什麼成本,一張白紙一支筆就可以。而且唯有這條路,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達到預定的目標。當時,我發下宏願:爭取一年之內在報刊上發表文章,三年之內要在山東文學雜誌上發表小說。因為家鄉有位身體殘疾的人在《山東文學》上發過一篇小說而購買到了一輛自行車被傳為一段佳話,他成為我的榜樣;我要好好攢錢,要到北京看天安門,在天安門廣場上照張像。自序
為搞寫作,我要讀書。我與要好的三位同學成立“學習小組”,讀《紅旗》雜誌,背《人民日報》社論,《共產黨宣言》、《毛澤東選集》、艾思奇的《大眾哲學》成為最好的精神食糧。那時候沒錢買書,有錢也無處買書,凡是能夠找到的書,都相互交流著讀,有的好書就成宿地抄下來讀。那時候讀的多是沒有封皮的書,有一本書直至30年後才知道書名。農村勞動沒有休息天與節假日,隻得抓住一切零零碎碎的剩餘時間,最多的是在晚上的煤油燈下。出工我也帶著書或者報紙,我推獨輪車搞運輸時,也在車把上掛個書包,一停下休息,我就看會兒書。真可謂“廢寢忘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