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2)

良生是在一家姓葉的人家裏做事。葉先生家裏有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她是教那個女孩子念書,女孩名叫芳菲,男孩叫澤君。

澤君比良生大個兩歲,平時住校,兩人不多見,見到也不過點點頭,他拍著球就上樓了。澤君在學校裏打籃球很好,隻是長得不高。他生的很白嫩的皮膚,頜骨那裏有柔和的棱角,人看著很文氣。良生羨慕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像鹿的眼睛,又像一顆剝開了的水葡萄,有時候盯著出神。她覺得隻有一直無憂的人才能有那種眼睛。

她一周去三次。芳菲是很淘氣的,但是也很聰明,所以良生並不費什麼心。這正是初春時節,她看著院子裏飄下來的水紅色的桃花,旁邊是芳菲念書的聲音,總有點恍惚。她在企盼未來的生活。

有時候呆的遲了,芳菲會強留她吃飯。葉先生忙,澤君有時不回家,碰到這種時候良生會留下。葉太太是很熱情的。她常穿著件黑底藍花的緞子旗袍,罩著米白色的針織衫,露出一截胳膊。那胳膊是纖細的,雪白的,引得人無限遐想。

良生很羨慕葉先生家。她沒有見過這種和藹的家庭氛圍。良海的大女兒和二女兒,木花和水花,她們是端莊的,富有教養的,和良生疏遠的。她們永遠是以父親為尊,吃飯從來不上桌子,然而碗總是她們洗。論起年齡來隻怕比良生還大一些,良生和她們平時並不說話。且兩姐妹間總有些微妙的關係,大抵是因為木花嫁了個小職員,而水花是嫁去了上海,和一個經商的人在一起。良海說起二女婿時滿眼是笑,嘴上還說著“不行不行”,動不動要和惠蝶彙報,“在上海花了大筆錢買了個別墅,雖說是一個新加坡人留下來的,但是也很不錯”,惠蝶聽著也高興。這是她兒子生出來的人招得的好女婿,將來要開汽車帶她去享福的。而木花的丈夫說話時良海就不怎麼搭理,臉板著像個木頭雕像。木花於是也怯怯的。這是素蕊有次喝多了告給良生的。

良海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生個兒子。因為良如生的也是女兒,便宜盡讓良玉的兒子平升占去了,將來房子也是他的。

良如並不生氣,也顧不上生氣。生了女兒寒秋之後他本來還想要個兒子,無奈素蕊聽說了西洋的一套,怕身材走形不肯再生,良如也無法,隻把泛濫了的父愛全部澆築在寒秋身上,還送她出去上大學。隻是上到一半了寒秋就回來,到最後也不知是不肯上了還是別的更深的理由。

寒秋和素蕊是從來不吃米飯的,怕胖。寒秋常穿黑色的旗袍,繡正紅色的牡丹花在裙邊,臉上撲很重的粉,眼睛嘴巴妝畫的也濃,像化了一層油彩。鞋子的根很尖細,走起來嘚嘚的,隨著身姿的搖曳可以看見瘦削的大腿。

寒秋常常玩到半夜回來,素蕊說現在大學生都這麼玩。就連送到家裏來的情書跟天天流連在門口的男人也是年輕人的作派,“小孩子麼,就是玩心重。我們家寒秋心裏有數的”。寒秋是有一點風流的。可以證明的是在李家門口徘徊的從來就不是同一個人。她留著很長的指甲,指甲油亮閃閃的,是猩紅的顏色。有時候入了夜,四周很靜了,狗叫聲裏帶著寒秋顫抖的笑聲,良生就想起來她的指甲。漆黑的夜裏猩紅的手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