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不曾見麵，偶爾一聚總覺有說不完的話，說得十分融洽，不知不覺就夕陽西下。透過敞開的大門向外望去，灰藍灰藍的天空不見一絲兒雲彩，陽光變成了橘紅色，照耀在龍眼樹綠油油的葉子上反射出金針樣的光芒。凝神細看，那朵朵光芒好像活的一樣會跟隨你的眼睛旋轉，眨一下眼它就轉一下，搖下頭它也轉一下，一閃一閃地直逼眼睛。房屋前的空地，門前彎彎曲曲的小路，許多地方背著太陽，陽光已照射不到，充盈純淨而柔和的光明……
文欽沉默了一陣，緩緩地說：“你們幾人說及的故事總是涉及他人，我要講的故事純粹是我一個人的故事——不管周圍的人多麼看不前小學老師，也不管小學老師的處境有多麼尷尬，我總是深深地愛它！我的家庭條件極差，剛上小學父親就離我們而去，丟下的五個孩子由母親一人拉扯，大哥二哥三哥五弟早早輟學，我勉勉強強讀下書最後選擇報考師範學校，一是減輕家庭負擔，二是為了盡早參加工作……因為家庭赤貧大哥討不上老婆，二哥娶一個弱智的女人當老婆，三哥的老婆也是花錢買回來的，我在學校贏得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的芳心最後喜結良緣——我得以找回心儀的姑娘當老婆全靠了我是老師這個身份！假如我像幾個兄弟一樣是個農民，我的命運可能和我大哥一樣至今孑然一身……”
他的一番話吊起大家的胃口，大夥滿懷期待聽他的故事的時候他卻話鋒一轉接著說：
“時間不早了，我們吃飯去，一邊吃一邊談。”
人人心裏不免覺得可惜，但那提議博得大家的一致讚許，於是紛紛上了我的車，前往鎮上一家飯店。進了飯店的包廂，一落座重又興味盎然地交談起來，以至於把文欽要說自己的故事這件事給忘了。我們在我們的話裏既發牢騷，發泄心中不滿，也說出對手中這份工作的珍惜以及從事這項工作的良好自我感覺。我們的交談極為熱烈，一個話音剛落另一個聲音響起，實在沒辦法分清下麵這些話出自誰之口：
“一位退休的老師曾經感慨地對我說過：六七十年代生活艱苦社會混亂，但人的心靈就像金子一樣璀璨奪目，就像水晶一樣晶瑩，個個領導一身正氣兩袖清風！這麼一件小事情我永生不忘：有一次，學區校長和教導一同到我所任教的學校指導工作，學校安排夥食招待他們，他們按標準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三毛錢作為夥食費交給學校，學校不肯收錢他們就說，他們來我們學校指導工作就像老師下班級給學生上課一樣屬分內之事，不應搞特別安排夥食——既然安排下來他們不吃就對不住我們學校、對不住老師們，要吃就必須交夥食費，不能違反原則，若學校不肯收這點錢他們絕對不敢吃！結果為了留住他們吃頓便飯，學校隻好將他們取出的錢收起來……領導的身正了自然帶出了好風氣，哪像現在官是花錢買來做的、是憑靠關係搶來做的，一上台就成了一隻‘貓’，成天想著如何捉‘老鼠’，哪有什麼心思去考慮其它的東西，難怪我們周圍充斥著歪風邪氣！那位老師說起往事時充滿深情，顯得鄭重而虔誠，仿佛在對待什麼重大的宗教儀式；談到現狀時一臉的憂慮和嫌惡之情。對那兩位領導的做法有人會嗤之以鼻，認為他們是小題大做嘩眾取寵，那樣渺小的事根本不值一提，說起它徒增談資笑料罷了！我卻認為正因為其小才彰顯人格的高尚，如此微小之事都能嚴格要求自己，不侵不貪，對別的事就更能嚴於律己！這樣的人能不激起後來者的尊敬與懷念之情嗎？今天到哪裏都見不到這樣的人……學校檢查工作一來就一大群，每個人首先必須塞上一包‘芙蓉王’或‘大中華’，最後帶往飯店像婚宴似地款待，學校用於這項開支要好幾千……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中心來了一道潛規則，每學期期末都要偷偷摸摸地拿出三五千塊送給學區校長——這些錢是悉數交到學區校長手裏呢，還是各校校長借這個名堂從中取出一些據為己有，隻有各校校長的心裏清楚。有一點毋庸置疑，每一個學校校長都在利用公家的錢去行賄、去巴結討好中心校長，去買人情，套牢個人與中心校長的關係……這麼一比人心就比出來了，什麼是高貴什麼才是卑賤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