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的雨水砸在窖門口,聲音很脆,也很輕。
昏暗的燭火,牆壁的裂縫,逼仄的空間,獨處的男女。
人們愛說她的眼睛漂亮,通常在每日清晨沾撚一點點珍珠粉塗抹,再拿手帕輕輕擦淡了,好叫人看不出仔細。
那美目周圍的珍珠粉隱隱泛光,襯得她眼睛更亮,撲閃撲閃的看著對方。
話說到這個地步,沈默窘促地避開她的目光,眼睛看著別處,一向巧言善辯的他,注意力不知跑去了哪裏。
心裏撲通撲通的,像燭台上左右搖曳的火苗,正被蘇馨語撩撥的沒了正身。
良久之後,脫韁的心神好不容易拉了回來,偏過頭看她,想開口。
對方粉撲撲的舌尖在雙唇環旋一圈,嘟起小嘴,好似撒嬌的語氣,“口渴了。”
此話一出,倒是難住了沈默,想著是不是拿個碗接點雨水來?
喝出病了更好,省得她四處禍害人。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蘇馨語衝著右側角落方向一指。
沈默將信將疑的走了過去,取來兩個壇子,在手裏搖了搖,聽見水聲,才揭開蓋子,便是一股陳年酒香湧了出來。
遞了一壇子過去,蘇馨語接過後豪飲,看樣子是渴壞了的,連吃下三大口還不肯停。
稍稍解了口渴,才拿濕漉漉的長袖抹了下嘴,“估計是沈家爹爹貯下的女兒紅,少說也有二十年了,今日卻是被奴家喝了。便當沈郎賠罪,奴家原諒你了。”
她對沈默的心思很複雜,一方麵欣賞他的才學、敏銳、有擔當,另一方麵對他的家世、婚配的條件又不滿意。
綜合條件一對比,沈默遠不及金陵第一才子古逸葉出色。
但是有一條,古逸葉是遠遠不如沈默的。
便是詞文。
為女子所作的詞文才是讓蘇馨語無法釋懷的。
她陳映容究竟何德何能,論家世、才學與自己相差甚遠,無非是臉蛋好看了些,多會些與男人撒嬌的本事,就能跟名句、名詞牽扯上關係。
這才是讓蘇馨語最無法接受的一點。
她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這就是綁了沈默,不讓他再回金陵的首要動機。
陳年老酒的醉人功力,沈默體驗過一次,還是年節時候在家裏喝的,吃完飯倒頭睡去天亮。
拿過酒壇嚐了一小口,估摸著有二十好幾度,對於喝慣了輕度酒水的金陵人來說,酒勁確實夠大。
她喝了兩斤,還是三斤?
蘇馨語身姿俏麗,起手勢稍稍一點,回眸間媚眼如絲,踮起腳尖婆娑起舞。
長袖飄飄濕漉漉的一條拂過沈默臉頰,下一刻便會有幹燥的袖口擦拭,香噴噴、霧朦朦裏,逐漸迷離的眼神內隻有起舞的人兒。
凹凸有致的搖曳身姿,伴隨著地上雨水的墜落聲響,韻味翩翩。
抬手招來他的眼神,翩首喚來他的心魄,衣袖舞動似有無數花瓣飄落,一瓣瓣裏牽著一縷縷沉香……
“沈郎,奴家舞得好看麼?”
“咳、咳咳。”沈默拉回了飄渺在外的心神,低聲道:“你坐下。”
“哦。”紅彤彤的臉頰搭配上低眉垂眼的短促回答,竟有幾分乖巧。
沈默沒有忘記正事,勸說道:“蘇知州的所作所為,往大了說是大逆不道,欺君罔上;往下了說乃是為禍一方,不顧百姓死活。非是要蘇小娘子立刻變換陣營,實為金陵城數十萬百姓所請,懇請蘇小娘子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