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一吹墨跡,不禁要怨這紙張的彈性也太好了,將風彈進了他的眼睛裏,苦澀發迷,睜不圓。
陳映容對於沈默而言,不隻是他的妻子,更是他在這個世間唯一的親人。
他弓著身軀站在窗前,像一隻受傷的野獸,蒼涼的月光打在身上,他不敢有絲毫的動作,因為很疼呀。
從前的自己太過荒唐任性,絲毫沒有作為夫君的擔當,也沒有讓她過上一天安穩的日子,而到如今,他想去補救,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
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人活在世上,難免要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情。
沈默再一次提筆。
《代方臘傳檄天下文》
“臨朝趙氏者,性非和順,昔年欺辱孤兒寡母奪九鼎,後有世祖弑兄奪位行大逆……今有趙氏者荒淫無度聲色狗馬,土木、禱祠、甲兵、花石靡費之外,歲賂西、北二虜銀絹以百萬計,皆吾東南赤子膏血也……朝內奸佞當道,無恥無德,煽惑昏君,亂開兵釁。
爭地於千裏之外,勞民傷財,又立妖祠,供奉邪神,規模冗大,欲接霄漢,空自靡費我東南財力,使我東南父老食不果腹,衣不敷體……
天道好還,中國有必伸之理!
人心效順,匹夫無不報之仇!
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移檄府州郡縣,鹹使知聞!”
……
一紙休書,一張檄文,耗費了沈默所有的心力。
可以想見,一紙休書改變了夫妻二人的命運。
那一張檄文又會攪動怎樣的風雲?
……
在不知不覺中,秦三娘走進了屋子,她拿起桌上的紙張,細細來看。
本以為那是沈默的新詞,看看也無妨。文人嘛,難舒胸臆,不免揮灑筆墨,這是千百年來的慣性。畢竟,結合他傍晚時候的表現,活脫脫的一個風流浪子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然而,隻看過一句,便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沈默,目光在他的身上與紙間來回打轉。
片刻後,她看完整紙休書,秦三娘的第一反應是撕了它,撕掉這個負心漢的荒唐言。提起襦裙跑上前去要與他理論,到了他身邊卻又停下。
感性上講,她和陳映容站在一邊,對沈默這般狠心的舉動,咬牙切齒,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理智上,又覺得沈默的決定沒有錯,這是他現在能做的最好的選擇。
站在他麵前,一時間無話可說,扭頭回到桌邊,狠狠地把休書拍在上麵,便拿起第二張來看。
“!!!”
秦三娘表現的更為震驚,口中連喊道:“你瘋了!沈默你瘋了!你不要命了!”
檄文上將老趙家罵得狗血淋頭,從祖宗八代開始罵起,曆數老趙家的往日齷蹉,如同掀開棺材板放在太陽光底下鞭屍抽打。
此文一旦傳檄出去,必當天下人人人皆知,到時你沈默會是什麼下場……